第22章 “活死人”
原本死气沉沉的地牢里，因醒尸的吼叫而惊叫连连，囚犯们拍打着牢房栅栏哭喊不绝，陆听澜当即拔剑砍断最近的牢锁喊道：“快出去！”
那头醒尸不知何时惊起，本能地扑向同间牢房最近的活人开始发狂啃咬。囚犯们惊叫着争先恐后地挤在牢门前，陆听澜原本就精力不济，差些砍中了人，第二次用剑时不免稍稍迟疑，但身后迅速有人握住他的手腕，干净利落地挥剑斩开栅栏。
“当啷！”
牢门破开，狭窄的地牢通道因为逃命的犯人拥挤起来，浓重的血腥气味刺激着他的五感，陆听澜脸色苍白如雪，流光溯影遗留的晕眩让他头痛不已。他在这一片混乱中用霈尘支撑着身体，紧紧地盯着牢笼深处的醒尸，无暇顾及呼唤他的传声符。
隋观佩剑并未出鞘，但行剑如行云流水，朴素的剑鞘裹挟着灵力，将将压制住暴起的醒尸。
隋观侧目喝道：“砍下它的头！”
陆听澜视线擦过他压在醒尸身上的剑鞘，来不及思索，长剑斩风而来，斩断这头醒尸的头颅。
无头的醒尸竟然还能挣动，它的头颅骨碌碌地滚落在一旁，躯干青灰的四肢挥动着挣扎，直到隋观默念了句法诀，狠戾的用剑鞘刺向它原本心脏的位置，才彻底瘫下，不再动弹了。
陆听澜面色紧绷，将霈尘收拢回剑鞘，缓步走过去，声音嘶哑：“……这不是醒尸。”
“嗯，”隋观毫无惊讶，掀起眼皮看向他：“牢笼内的确有怨气，但不足以让死人化做醒尸。”
“……这到底是什么，”陆听澜脑中一片混乱，喃喃出声：“他不是醒尸，那他刚刚还是活着的吗，我是不是……”
——我是不是杀了一个活人？
这样的念头无端地出现在他脑子，陆听澜脸色苍白的可怕，愣怔在原地。
“是什么？”隋观皱着眉，面色很不好看，他紧紧盯着陆听澜，见他恍惚地看过来，才望着他的眼神，一字一句道：“他至少是昨晚死的——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什么，”陆听澜莫名有种被对方看透脑中所想的感觉，就像自己每个思维都在他意料之中，这样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他闭了闭眼，手指一一滑过霈尘剑柄，道：“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拘灵阵怕是来不及了。”
“来得及，”隋观语气淡然，他似乎是嫌衣袖不太舒服一样，垂着眼整理袖口，接着道：“但现在布阵已经没有用了。”
说着，他瞥了眼牢房地上的头颅，道：“毕竟这还算不上邪崇。”
隋观缓声道：“看起来像是有人用了什么办法，掩盖住尸体的死气，让它们暂时成为一种‘活死人’一样混在活人中。可惜这只能维持一两天，不能坚持太久。”
“它们到底也算不上生者，又贪恋活人的气息，被引诱着食活人生肉，所以有了‘醒尸频现伤人’的案子。”
雪青色的衣袖下露出半截流珠，光滑晶莹的玉珠吸引住陆听澜的目光。
悄悄藏在这里等待他的流光溯影；医铺被咬的伤者；地牢和乱葬岗，还有东榆林巷……
碎杂而扰乱人眼的信息此刻如同一颗颗珠子，被串联起来，陆听澜预备布阵的动作一滞，低哑开口：“我好像，知道了。”
京城，东榆林巷。
楚星霁心下焦灼，他起身跃上屋舍瓦顶，将大半京城尽收眼底。
这座繁华的帝都建筑布局非常工整，楚星霁脚下是百姓的平屋，再往前是富贵人家的朱门大户；他背后是黄昏万里，出城门后向西数百里就是一处无人看管的乱葬岗；远眺过去，城东福山上还有一座禅塔。
楚星霁立于屋瓦之上，将灵力集中在双目上。他微微俯底身子，右手握住腰间剑柄，目光一寸寸扫视过京城的街道。
青色袍袖随风飘展起来，楚星霁刚刚搜寻到地牢的位置，正要起身，身旁突然燃起一张传讯符。
楚星霁先是错愕，接着松了口气，喊道：“小师叔祖！你没事吧？”
“没事，”陆听澜迅速回答，接着问道：“你的拘灵阵布好了吗？东榆林巷是什么地方？”
“已经布好了，”楚星霁有些疑惑，环视了四周，道：“就是一个普通的街道，我是在两条巷子交叉处布的阵，”
陆听澜问：“那里居住的百姓多吗？”
“当然多啊，京城大半平民都在这边，”楚星霁奇道：“有什么问题吗？”
“那东西根本不是醒尸，”陆听澜凝重道：“拘灵阵没有用，你先查探东榆林巷有没有死过人，或是已经出殡的人家。”
“如果有的话……”
他还没来的及说完，隋观直接道：“把那尸体破坏掉。”
陆听澜忍不住侧目，而隋观长睫轻颤着，漆黑的眼眸似乎映出他此时有些不安的神情。隋观轻声开口，再次提醒他：“陆听澜，善心太过，并非好事。”
“……啊？”楚星霁已经跳下房屋，并没能听太清楚隋观的话，只听见上一句，有些茫然：“要怎么破坏？”
“将它的头……”陆听澜涩然开口，而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殓房内身首分离的尸体，转而改口纠正道：“不，是心脏。”
隋观迎向他的眼睛，微微点头，赞同道：“就像活人一样，刺伤心脏是最快的方法。”
“马上就要天黑了，”陆听澜语速很快，道，“我去乱葬岗找穆庭玉，”他错开与隋观的对视，垂眼问：“你去东榆林巷，如何？”
隋观盯着他默然良久，才颔首应下：“好。”
陆听澜与他同出地牢，但他却没能发现，隋观与他并肩而行之时，隐藏在右手衣袖下的流珠仿佛有了生命，一点点收缩缠绕到最紧。
地牢外太阳西斜，陆听澜目送着隋观御风而行，接着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京城某一朱门王府走去。
他的身影逐渐被夕阳拉长，像是橙红色的火焰中生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是你让那些死者复生，”王府门口早有人在等着他，陆听澜抬头看着高阶上负手而立的年轻男子，声音嘶哑着，一字一句道：
“而你也并非不认得景朝六皇子，只是早就知道我代替了他，”
“是吗，秦王殿下。”
“当年天象预言的不假，”秦王面孔素来温和而病弱，此时突兀地笑了起来，他看向陆听澜的目光里尽是嫌恶，憎恨道：
“——你果然是非人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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