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真身
男孩饶有兴致地逗人玩，刚想认真教训他一下，突然就被什么击中了似的，闲散靠着大树的身形一僵，慌忙站直了。
他脸上表情阴沉沉的，给云晨睿传音后便消失不见。
云晨睿脑中响起一道严肃的声音，紧接着那神秘武器也不见了。
他错愕地四处寻找少年的身影，山林里却早已空无一人。
“叶千云被人抓走了。”
这道声音一响，他击打的动作就一顿，差点被对方打到，但不知为何对方却突然撤了手。
管不了那么多，他施咒瞬移到了叶千云的房间。
呆滞的司夜神情一动，正好在云晨睿出现时起身。
还不待他询问，司夜便沉着脸解释：“我刚睡着了，不知道叶千云去哪了。”
云晨睿不疑有他，一时也没发现他的异样。
两人望着空荡荡乱糟糟的床铺，不约而同地蹙眉沉思，神情愈发阴狠。
最终云晨睿发了声：“是萱娘。”
说完他就施法探查人的下落，不知是不是她又关闭了六识，他一时未发现她的踪迹。
司夜不动声色地并拢两指，轻轻一转。
云晨睿地神思突然追到了某处地方，他放下手牵住司夜，“找到了。”
破庙里。
萱娘温柔地抚摸着轩儿的脸庞，小声嘀咕着：“轩儿别怕，你马上就能见到娘了。”
她转头走向昏迷的叶千云，眼底的阴鸷被黑夜遮掩。
她面无表情地变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捅进叶千云的心口。
鲜血很快溢了出来，这次却不是鲜红色，而是淡蓝的血。
萱娘惊诧一瞬，很快又明白过来：应该是修罗王族的血脉在觉醒了。
她眼底更加幽深：叶千云可能很快就要恢复法力了。
思及此，她手上的动作更快。
不一会儿，就涌出了一大摊心头血。
她兴奋地看着满手的血液，打算就此停手。
但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道声音在魅惑催促她，她感觉自己的思绪越飘越远，有什么东西控制了她，她无法抽出手。
“杀了她，杀了她……”
如咒语般在她脑内循环，她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大，刀身一寸寸地下陷。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了，有东西摄住了她的心魂，夺取了她的意识。
“挖了她的心，你和孩子便可永生。”
一字一句似诱人珍宝惑她动手。
淡蓝魔血自匕首与肌肤相连之处快速涌出，刀尖寸寸刺向心脏。
刺中心外壁之时，本来露出疯狂的喜悦神色的萱娘突然变了脸色，手下停了动作，口中不断喃喃：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心魔催动的执念疯狂地在萱娘脑中嘶吼：“挖心救轩儿！”
脑中一阵剧痛，萱娘眼眶一瞬变红。
她忽略掉淡蓝的异样，口中疯魔般喃喃“轩儿”。
然后用力地握着匕首刃往下狠刺。
“滚开！”
突然一阵大风刮来，将萱娘掀翻好几里，直至撞到一棵大树上方才停下。
倒地的萱娘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血，艰难地抬眼望向突然而至的人。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半伏在叶千云身旁，右手持匕首头，小心翼翼地缓慢向外拔出，左手抬起覆在她不断涌血的伤口，向那处输送灵力。
他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嘴唇紧抿，一副慌张恐惧的可怜模样。
看着眼前的画面，萱娘心中泛起一阵刺痛，像千万把刀凌迟而过，视线被上涌的热雾渐渐模糊掉。
当初错付真心，却挡不住世人的恶意揣测，最终孩子被剖心放血，而迟迟赶来的她只能伏在血尸旁无能痛哭。
身份颠倒，结局却是迥然不同。
“哈哈哈……”
萱娘仰躺在满地枯叶上，放肆地朝天大笑。
那么洪亮有力的笑声却充斥着冲天恨意与绝望，有泪自她的眼角滑向地面，没入枯枝落叶中。
多么可笑啊，切切实实的三世、口口声声的誓言都抵不过别人三言两语的挑拨。
稳定好叶千云的伤势后，司夜顺着笑声望向发疯哭着大笑的萱娘，同叶千云一般无二的猩红眼瞳阴狠地竖起，萦绕在紧握双拳边蠢蠢欲动的暴动灵力宣告着主人此刻出奇的愤怒。
司夜缓缓站起，面无表情地走向萱娘，在离她几米外站定。
染血似的红瞳望不到尽头，眼皮微垂向下望着萱娘，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他漠然地微抬右手，五指慢慢收拢，躺在地上的萱娘随之被架空拽起。
她通红的双眼配上可怖的笑容在司夜渐紧的五指下一瞬扭曲变样。
萱娘脸色煞白，双手抓向颈间，拼命向外掰扯，仿佛有人在用力掐着她的脖颈。
司夜对萱娘近乎窒息的痛苦神情无动于衷，余光瞟见落在叶千云身旁的染血匕首，眼神一暗。
他向后方挥了下左手，隔空抬起那把匕首，左手食指毫不犹豫地指向萱娘。
匕首随即狠狠地飞向她的胸口，直逼心脏。
“噗嗤”一声，匕首瞬间贯穿她的心脏。
濒临窒息的萱娘喉间溢出声声痛苦的闷哼，五官因疼痛皱成一团，不复往日美艳。
刀刃上的淡蓝血迹瞬间被她溢出的新鲜血液侵染。
司夜轻转左手，匕首随之一寸寸扭动，深深剐剜她心脏的每一处，右手五指也不断发力合拢。
加倍的疼痛使得萱娘全身被汗液浸湿，裸露在外的皮肤通通泛红，苍白的脸也涌起病态的潮红，额间爆出根根青筋，那是濒临极限的酷刑。
但萱娘毕竟不是人族，这样折磨也仅仅是毁了她的修为，让她恢复原身罢了，并不能结束她的生命。
明明是一个翩翩黑衣的小少年，此刻却是一个双目猩红冷血狠戾的上古恶魔。
司夜扯着嘴角冷笑一声，犹如毒蛇吐着红信子。
“毁尽你的修为也太便宜你了，既然不惜求神拜佛也要救你的孩子，那我就送你去和他团聚吧。”
胸口的匕首突然退后几寸，在她的体内胡乱搅动。
司夜没有温度的笑容定在脸上，眼底不见半分笑意。
他将左手微微移向她的胸口中央，眼眸一定：
“找到了。”
萱娘本就痛苦不堪的脸上添上几分绝望的神色，体内发出源源不断灵力的灵丹此刻正被人握在手里，稍一用力便会化为齑粉，而她自己也将身销魂散。
萱娘通红的双目睁圆瞪大，满是惊诧与不敢置信：
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有如此高的修为？！竟然可以隔空掌握千年修为的灵丹，不可能的！
仿佛是看透了萱娘内心的恐惧，司夜轻启薄唇，漠然吐出足以诛杀她千百次的一个字：
“碎。”
毫无起伏的一个字，被困在半空中的萱娘听到后却如脱水的鱼般拼命挣扎起来。
她感觉身体深处出现了一个空虚处。
她深知无能无力，便默默接受。
灵丹……碎了。
在知道结果的那一刻，萱娘突然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与求饶。
身边泛起点点绿光，她知道，这是灵力在慢慢脱离自己。
莹莹绿光中，萱娘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仿佛荡开了一丝笑意：
一千年了，原来自己离第一次遇见他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原来自己在人世挣扎了一千年啊。
如今这般倒也不错。
轩儿，娘来陪你了。
人身化为荧光慢慢消散，最后只余一根萱草孤独地飘荡在空中，最终埋于尘土中。
在司夜尚未从愤恨中脱离出来时，一道天雷趁其不备突然劈向叶千云。
“轰！”
空中扬起一滩鲜血，千钧一发之际司夜调用全身法力，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瞬移到叶千云身旁，罩在她身上建起屏障，替她挡住来势汹汹的天雷。
但短短一瞬根本来不及筑起一个多牢固的防护，七分真身全部被这天雷劈伤。
司夜知道自己的肉身马上就会像萱娘一样消散了。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叶千云的脸庞，红眸中尽是悲痛不舍：
母亲，期久又要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了，期久保护不了你了……
“叶千云！”
云晨睿的声音从前方树林间传来，再走几步便能看到此处的景象。
司夜特意在外面设了个结界，让他外围打转，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破开结界找过来了。
云晨睿一到达这个山林内部就被一个结界阻住了脚步，而他身旁的少年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听到不想听见的声音，司夜悲痛的眼神染上几分恨意，但是再次凝望叶千云时又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他使用法力将叶千云衣服上的淡蓝血迹变为红色，又蹙眉凝望她的眉眼，身体慢慢缩小成一个五六岁的小团子。
待云晨睿走近时看到的便是入目的一大片红：叶千云双目紧闭躺在一滩血液里，胸口一片夺目的红，坐在她身旁的司夜也是满手鲜血，嘴角还挂着丝丝血迹。
不知是不是云晨睿的错觉，小孩起先望向他的眼中满是恨意。
还未待他凝神进一步看清，司夜便收回了目光，垂眸凝视地上的人。
不知怎的，眼前的画面令云晨睿心间泛起一阵没来由的抽痛。
为了缓解心中的不安，云晨睿快步走到两人面前，站定在司夜身旁。
看清两人状态后，他心间的疼痛不减反增。
云晨睿烦躁地皱了皱眉头，压住心中的躁动，蹲下/身伸手想察看叶千云的情况。
刚要使用法术便被身侧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握住。
他抬眼不解地望向司夜，撞进的却是一双猩红的眼眸，其中的愤怒与怨恨不加掩饰，全部传递给了对视之人。
看见此情此景的云晨睿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震住了，向来平稳的呼吸节奏也乱了几分。
“我就检查一下她的情况。”
司夜听了他的话，眼中的杀意消退一些，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十分不情愿地慢慢松开手，接着迅速转头继续望着叶千云发呆，像是怕再也看不见似的。
云晨睿用法术查探了一番叶千云的身体，发现除了胸口被匕首刺入几寸外全身几乎没什么问题后，发出一声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叹，莫名紧绷的身体也不自觉放松。
他将手掌移到她心口处的伤口上，有白光自他掌心溢出，缓缓落到她身上。
突然那个小口子开始愈合，像是倾泻而下的白光填补了缺口。
痊愈后云晨睿收回手，将目光投到身侧失神的少年身上。
极致苍白的脸庞，瞳中暗红也未完全消散，略显瘦弱的身躯颓丧地垂着。
没来由地，云晨睿突然很想抬手揉一揉他的头，安慰一下他，但是他忍住了。
云晨睿紧握住双手，克制住心中的慌乱，强装镇定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神与语气都带着他自己不自知的关切。
但司夜并未搭理他，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的悲痛加深。
他像个提线木偶般机械地抬起右手轻轻盖在叶千云的手腕上，点点红光自他的指间溢出，而后打着转缠绕在她的腕上，渐渐环成一个圈，牢牢套住她。
做完这一系列举动已是快要耗尽司夜仅剩的一点法力，随着她腕上之物的聊聊成型，他的肉身也慢慢变成透明。
云晨睿在发现司夜身形出现异常的刹那便想出手制止他，但身体却像被束缚住了，完全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他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夜小小的身躯变得越来越透明。
“你……”
云晨睿的脑中有无数疑问想说，但此时此刻他只想阻止司夜的消散：
“你快停下来！叶千云她已经没事了，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们的！你……”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但未尽之言悉数被一声微弱的讥笑打断，那无力的笑音似讽刺又似自嘲。
明明是那么无力的一声，却像在云晨睿心上插入千万支利箭，慌乱的心没来由一痛。
他茫然地望着眼前决绝且虚弱的少年。
“这是我的本命法器。”
云晨睿随着司夜的目光看见了叶千云手腕上由红光凝结而成的一条精细红绳，眼中闪过不解。
司夜无视掉他投来的异样眼光，自顾自地接着说：“它叫坠空……”
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司夜扯起嘴角自嘲一笑。
每当提到这个名字司夜脑中总是闪现从那个黑暗处看来的画面：
单纯的，天真的，甜腻的，酸涩的，苦痛的……
到头来还不都是坠入了一场空的结局吗？
司夜自知他的时间不多了，便没有过多沉溺在回忆中，收起情绪继续说道：
“你应该已经发现我的异样了。”
听起来是在询问云晨睿，实则压根就没打算给他回应丝毫的机会。
“但我没时间了。”
没时间再和你讲述我的来历。
云晨睿自是知道他的言外之意，点头示意他继续说，自己会认真听。
“坠空会保护好mu——叶千云的。我马上就会消散，但我想让你在她醒来之后告诉她，我是找到家人回家了，让她不用担心。”
司夜眼神不容拒绝地看着他：“而萱娘也是你杀的，她人也是你救的。”
没有丝毫犹豫，云晨睿想也不想就开口拒绝：“不可能。我……”
“呵——”
司夜不带感情地瞟他一眼，打断他的话语：“你以为你能拒绝得了我吗？”
他漫不经心地挑眉笑了，“你不会以为我是在请求你吧？”
云晨睿愣住了，司夜慢条斯理地嗤笑一声：“天真。”
“你没发现你已经中了我的幻术吗”
云晨睿闻言便试图施法挣脱束缚。
“别挣扎了。”
“不管是神是人，只要你身处六界之内，一旦中了我的咒，便只能乖乖按照我的命令行事。前面的话便是我对你的命令，你一完成任务咒自然会解除。”
他咧开嘴露出个诡异的笑容，“而关于这段记忆也会自动在你脑中清楚，你身上的法术在……叶千云醒来后便会自动触发。”
云晨睿更加惊愕地看向他，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竟然会如此强悍的邪术？！
他从一开始便沉浸在莫名的悲痛与巨大的惊讶中，丝毫没有察觉司夜语气中的异常。
每每提到叶千云姓名时，他便自喉间溢出些微哽咽，连提起她的称呼都得再三斟酌，生怕被人发现端倪，打破她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不顾云晨睿的异样眼光，司夜抬起几近透明的右手，再次轻抚叶千云的脸庞。
“母亲。”
司夜在心中颤抖着轻唤一声。
虽然先前知您不在意叫了您好多次，但期久知道，您从未当真过。
那是司夜再无尽黑暗中心心念念的称呼，他曾唤过千千万万次，却未有一次得到过回应。
此次想来也是不会有的了。
“母亲，”司夜轻唤出声，肉身不细看已是完全看不见，但再微弱的声音还是自他口中传了出来。
他说，“我叫云思叶，字，期久。”
“孩子，娘对不起你。记住，你叫云思叶，字……期久。”
司夜想到那些话语，望着叶千云凄惨地一笑。
娘亲，我从未觉得您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期久期久……
期待与您天长地久，而不是坠入一场空的黑暗。
语毕，司夜全部化为透明，回到那方黑暗。
恍惚间，一滴清凉的水珠落到了叶千云脸上，慢慢滑到了地上，悄无声息地消逝，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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