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沈仙卿抬起下巴，用他那又亮又脆的声音道：“沈家由我做主，你若不想听我说话，那就不用说了。”
这口气是真不小了！
然而，众人只是把这话当成孩子话，当成笑话听。
谁会信偌大的沈家会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做主呢？
如果这是真的，沈家就是大笑话了。
男人也被沈仙卿傲慢而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回应逗笑了。
他讥讽道：“沈老爷，这便是沈家的家教吗？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啊！哈哈哈。”
他带来的兄弟们跟着笑了。
周遭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沈静轩扶额，无奈摇头，抬手要拉回沈仙卿，不要让他继续胡闹。
沈仙卿却转身，仰脸看着爹爹，瞟一眼无情，俏皮地眨了眨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沈静轩不由得看无情，只见无情面无表情，镇定自若，好像对面无人一样，毫无惧色，心道：“难道真不怕？难道真能将这么多人收拾了？”
沈仙卿见爹爹犹疑，使劲皱了皱眉头，还努了努嘴，催促他爹要听他的。
沈静轩咬咬牙，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儿子，蹙着眉，点点头。
他已做好了准备。如果沈仙卿和无情“玩”砸了，他大出血一回就是了。
沈仙卿微微一笑，让他爹安心，转过了身子，看向对面，扬声道：“沈家的家教只留给有家教之人，只是，哼，是非分明罢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说对面的男人不但没家教，而且是非不分了。
之前的对话可以归算到沈仙卿年幼，初生牛犊不怕虎，耍少爷脾气，强出头。这句话却是足够证明这小小孩子分明懂得什么是是非，并非任性而为了。他说的话全是故意的。
被一个孩子当面骂，有几个人能忍得了？
男人忍不了。
跟着他的兄弟们也忍不了。
一个个都红了脸，瞪了眼，或是攥了拳头或是握紧了刀剑。
但他们能跟一个还没他们腿高的孩子动手吗？
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男人怒道：“沈老爷，你沈家没人了吗？”
沈静轩不回应。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怎么能拖儿子后腿！
男人更怒，恨恨道：“好啊，好啊。沈家果然财大气粗，有恃无恐！”
沈仙卿跟着叫道：“好啊，好啊，尔等仗武行凶，人多势众，不遑多让。”
言辞碰撞，针锋相对！
火药味儿一下子迸发了出来。
魁伟硬汉与矮小孩童的比对过于分明。
观者无不紧张。
紧张之余，他们不禁对这沈家的小少爷刮目相看。
这沈家的小少爷生得漂亮至极，可爱至极，嫩得能掐出水来，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谁能想到，这小少爷伶牙俐齿，竟然敢挺着胸脯跟持刀带剑的江湖人叫板。
这份勇气不能不令人佩服。
他小小年纪已经如此，未来将是个什么样子，沈家在他的手中该是何等模样，令人期待。
令人期待的小少爷不想节外生枝，不再给对面的怒汉机会，朗声道：“你为个雅间，能如此兴师动众，也就没必要跟你讲道理了，今日，要钱没有，动手奉陪，就看你敢不敢？”
话是句句带刺的。
男人怒火中烧，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但他不能对这个可恶的孩子出手。
以大欺小是江湖人绝对引以为耻的。
更何况，这可恶的孩子不会武功，只是富家公子，算不得是江湖人。
他要在这孩子面前能做的唯有大度。
沈仙卿故意也上前一步，挑衅道：“不说话就是不敢喽，既然不敢，还不赶紧带人走，大家伙儿还要吃饭呢！”
走？
男人怎么可能走呢？
他若此刻走了，岂不是被个孩子吓走的？
日后，这段事情若被传了出去，他定要被所有同道耻笑的。
且不说日后，就今日，他的各位小弟亲眼目睹了他被个孩子逼得没法子，还能认他当老大，继续听他的话，唯他马首是瞻吗？
他在小弟们面前还有什么威严可谈？
他以后怎么混？
他进退不得，陷入了尴尬的困境。
他有些后悔来此了。
他回头，狠狠剜一眼那怂恿他前来敲银子的兄弟。
然而，后悔有什么用呢？
况且，他的悔意也不深。这不深的悔意只在他心头一转就消失了。
他并不想空手而归。
武林中人难道会输给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商户父子？
拳头硬的难道会输给拳头软的？
有钱人一定是惹不得的？
过去的成功经历让他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一直找错了对手。他本应该最关注的是站在沈仙卿和沈静轩身旁，一言不发，冰冰冷冷的，持剑的黑衣孩子。
黑衣男孩子才是收拾了他兄弟的人。
他为何不知道这些呢？
因为他的兄弟没有对他如实相告。
因为他的兄弟相信他武功高强，相信他收拾个屁大点儿的孩子该是手到擒来，轻轻松松。
他被坑了。
可惜，他不知道。
因为他也相信着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面向对面，再一次将目光落到沈静轩的身上。
他只盼沈静轩能出面而不是放任一个小孩子胡搅蛮缠。
一旦大人出面，同样是大人的他就有做文章的余地了。
有了些身份的人总是喜欢拖拖拉拉，喜欢给自己营造体面的。
他道：“沈老爷，不想说些什么吗？还是说，你也希望我们动手？”
沈静轩低头，看看儿子的后脑勺，抬头，摆摆手道：“沈家已不是我做主了，阁下不必问我，不必问我。”说罢，扭头看向一旁。
这位沈老爷并不在乎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他竟完全撒手不管，退位让贤了。
闻言，男人呆了。
然后，他听到有人笑了。
一开始，笑声是一下、一下发出的，低低的。
后来，笑声是一片、一片发出的，哄然的。
有人看出来男人被沈静轩耍了。然后，知道男人被沈静轩耍了的人越来越多了。
嘴巴并不只是用来吃饭的，就说话这个用途，比吃饭用得更多、更勤快的。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充满了男人的耳朵。
这笑声就像一簇簇火苗，堆积成炬，包围了他，燃烧着他的血。
他的血热了。
他的脸热了。
他的气也热了。
他怒不可遏了。
这笑声是嘲笑，是讽刺。
他听到他的那伙儿兄弟们在呼喝着，威胁着，不让人笑。
这些杂乱的声音混在一起只让他觉得更无颜面。
他已经丢尽颜面了。
那么，他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怒不可遏的他红了眼睛。
他必须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牙尖嘴利的可恶孩子，必须教训那故意为之，不给他退路的沈静轩。相对于孩子，沈静轩这个大人更令他看不顺眼。
而且，教训大人也比教训孩子在人前好看得多。
他迈开大步，气势汹汹，横眉怒目，走向沈仙卿和沈静轩，每一步都走得重重的，沉沉的。
他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突然跳了起来，伸出长臂，抓向沈静轩。
凶狠的模样如同厉鬼一般。
沈静轩见男人如狼似虎一样奔了过来，心中大骇，下意识地伸手，要将沈仙卿拉到身后护住，然而，他没将人拉动。
沈仙卿直挺挺站着，好像没看到男人奔过来一样。
沈静轩急得要命，眼瞅着男人跃起如扑食的恶犬，宽大手掌抓了过来，迫在眉睫，只好眼一闭，身体前倾，将沈仙卿护在身下。
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他已经忘了无情的存在，只在乎沈仙卿的安危。
下一刻，他听到“啊”一声惨叫，随即是一声“噗通”，似乎是有重物砸在地上了。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很疑惑：“我还没叫呢？这是谁啊？”
他悄悄抬头，睁开一只眼睛，看到了一片黑色，熟悉的黑色，属于无情的黑色。
原来，无情挡在了他们父子的身前。
沈静轩惊觉：“啊，高手就在身边啊”，哑然失笑，睁开了双眼，站直了身体，看向前方，双手仍按在沈仙卿的双臂上。小孩子的外表太有隐藏实力的魔力了。
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地面上，方才如恶犬的男人半卧着，面容扭曲着，冷汗淋漓着，抱着手腕子，惊恐地望向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骤然出现的黑衣男孩。
他弄不明白自己的腕子为何会断，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摔在地上的。
他只看到了黑影一闪，根本没看到那黑影如何出手的。
摔在地上之后，他才看清楚，挡下他威猛一抓的是个孩子。
他大吃一惊。
他碰到硬茬子了。
他不敢嚣张了。
沸腾的愤怒的血全都冷却了。
沈静轩见男人的面容痛苦，惨白如纸，又是一惊，赶紧张望，见男人的身上和周围都没有血迹，微微皱眉，低头看无情手中的剑。
剑在鞘里。
剑仍被握在无情的右手中。
他忍不住问：“没用剑啊？”
无情淡淡道：“他不配！”
沈静轩“哦”一声，心道：“没用剑的话就是赤手空拳了，这么厉害！”
这时，沈仙卿向后仰脸，笑问：“爹，能松手了吗？”
沈静轩收回手掌，挺起身板，昂首挺胸。
沈仙卿向前半步，跟无情并排而立。
他看到地上狼狈的男人，看到对面那伙儿男人的被惊骇得做不得声的兄弟们，转了转眼珠，抬臂，搭在无情的肩头，朗声笑道：“地上那个，你以为，就你能给兄弟出头啊，我也有兄弟，我兄弟也能给我出头！”挑起一端嘴角，骄傲，得意，趾高气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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