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在武林中，无情山庄仿佛是天，高高在上，稳稳笼罩在铁剑门之上。
铁剑门在无情山庄面前不值一提，活在阴影下。
剑道的光芒永远是属于无情山庄的。
无情山庄的少庄主虽然在江湖上无名，年纪尚幼，但因为是无情山庄的人，地位自然非同一般，同样高高在上，至少，在方刚眼中，无情是非同一般的，高高在上的，宛如帝王之子一样，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远远将其他人抛在了身后，踩在了脚下。
在铁剑门，方刚是青年才俊，栋梁之才，极其优秀的弟子，代表着铁剑门的未来。
然而，到了无情山庄少庄主，一个七岁的孩子面前，他便是天赋不足的普通武者，哪里还有什么光芒可言。更可怕的是，无情在七岁时拥有的功力和气魄是方刚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做不到的。
在方刚看来，无情的淡漠是其身为上位者的傲慢，是对低下者的不屑一顾。
哪怕他的身高高于无情，哪怕他需要站得远一些还是需要俯下眼眸与无情说话，但在感觉上，他就好像是站在地面上，无情好像是坐在天空中。
他只能仰望。
他只能被压制。
这种感觉很不好，很糟糕。
他的神经里的那根名为“不甘”的弦不断被无情的傲慢的淡漠挑动着，颤抖着，慢慢绷紧。
他不甘心于如此优秀的自己被一个承受祖业、父荫的孩子压在头顶。
凭什么挽救铁剑门要靠借无情山庄的名望！
他不服。
傲慢的少庄主拒绝之后便矜傲地不开口了。
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淡漠，此刻，连将眼前人都看做不存在一样。
这目光就像是一把把利剑。一把把利剑飞入方刚的眼睛里，突然起了火，烧疼了他的眼睛，穿过他的血肉，一把把削在他的“不甘”的神经上，灼痛了他，令他痛苦。
“不甘”的神经在一把把利剑的攻击下却是急速地越来越紧绷，越来越紧绷。
“啪”一声，在方刚的脑海中骤然响起。
神经断了！
这一刻，愤怒和不甘的火焰从方刚的心底窜起，熊熊燃烧，控制了他的心神。
这一刻，他忘记了师伯姚雄涛的嘱托，忘记了姚雄涛要他循序渐进地逼迫无情接受切磋，以保全铁剑门的尊严，损害无情山庄的骨气。
这一刻，方刚好像是突然冲出笼子的野兽，突然暴起。
剑，从纯金的，装饰了宝石的华丽剑鞘中被抽出了，发出“锵”一声响，伴随着惊叫之声。
剑，扬起。
剑，劈向了头顶。
剑，落空了。
伴随一声怒吼和凌乱的脚步声，剑再次扬起，再次劈落。
“铛”
金铁相交。
剑未落空，落在了纯金的，装饰了宝石的华丽的剑鞘上。
锋利的剑锋劈碎了红色的宝石。
四分五裂的红宝石闪烁着光芒，掉落在地。
晶莹的宝石碎末落在黄金剑鞘的雕花里，点缀成蕊。
一阵风过，红色碎末随风沿着黄金剑鞘滚动，落到一只苍老的手的指缝间。
这只苍老的手是姚雄涛的右手。
此刻，姚雄涛右手持剑，挡下了方刚的一剑。他的左手按在方刚的右肩上。左手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的女儿姚明娜也来到了方刚的身旁，用手抱着方刚的左臂，拉扯着。她的腰间已经没有了金灿灿的剑。
方刚怒容未散，更因一剑落空，二剑被阻而怒火更盛。
他的脸扭曲着，变得狰狞了。
他在挣扎，想要摆脱姚雄涛和姚明娜的束缚，继续出剑。
姚雄涛的脸色越来越沉，隐隐有了怒意，但更多的是，失意。
到了这个份上，他的决心、决意都变作流水了。
他白忙了一场，不仅白忙一场，更因为方刚的血气方刚，冲动暴怒，而使得这次的计划彻底变成了得罪无情山庄。
他竟推动了铁剑门的衰落，实在是悔不当初。
无情在三人的对面，距离三人二尺处。
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冰冰冷冷的，对方刚的骤然出剑，对自己轻松躲过了剑，都当做没发生一样，淡然处之。
在外人看来，这孩子真是有气魄，有大将之风。
此时，沈仙卿、沈静轩、沈夫人、李容金和凌彩都来到了无情的身旁，关心无情有没有受伤，明面上或是暗暗地对骤然出手的方刚不满，恼恨。
其中，对方刚以及姚雄涛和姚明娜最不满，最恼恨是沈仙卿。
方才，方刚抽剑劈无情的时候，若非沈夫人及时将他按住，他就要飞出去救人了，险些暴露身负武功的秘密。
方刚已是沈仙卿最恨的人。
铁剑门已是沈仙卿最恨的门派。
他心道：“要不是沈家不能牵扯武林，我骂死你们三个不要脸的，哼！”
沈仙卿瞧着那叫方刚的人脸色红如火炭，横眉怒目，被制住之后还不老实，一双眼睛死死盯在无情的身上，贼心不死，担忧方刚脱逃，再生事端。
他没出声，但碰了碰无情的手，想把剑还给无情用来防身。
不过，无情拒绝了。
他在将剑交给沈仙卿保管的那一刻，便决定了今日不用剑。
沈仙卿忧急道：“他再发疯怎么办？”
双方距离不远，再加上，武林中人耳聪目明，沈仙卿这话被姚雄涛、方刚和姚明娜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方刚红脸、怒目、挣扎、粗喘、青筋暴起，岂不正是个疯子模样！
姚家父女虽然都知道方刚暴躁、冲动，但也没想到他今天突然会变成这样，竟然会完全失态了，面皮发烫，羞惭不已。
方刚却是被“疯”字刺激到了。
无情还没来得及回应沈仙卿，只听方刚吼道：“我没疯，我没疯，不要以为你是无情山庄的人，我就怕了你，来呀，来呀，跟我打啊，打啊！”
他这种样子更像疯子了！
沈仙卿心说：“难道真有病？我这嘴也太灵了。”贴近无情，将人往后拽了拽。
沈静轩、沈夫人等人以及来看热闹的人到了这时候也觉得方刚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儿了。
哪有大人跟个孩子急赤白脸，不依不饶的？拿着剑砍人能是玩笑吗？这未免太无风度。
或许，这大小伙子真有些隐疾。今天，家里人没把他关好，一不留神，让他跑出来了。
指点和议论纷纷。
纷纷的指点和议论让方刚更受刺激，更加恼火，更加形似疯癫。
他剧烈挣扎。
姚明娜已经拽不住人了。
姚雄涛见状，此时的心里有多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不得已，只能劈手夺了方刚手中的剑，低声怒喝：“够了，够了，还不够丢人吗？”
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方刚却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不管不顾了。
他没了剑，举起了拳，吼得更大声，继续扬言要跟无情山庄动手。
他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姚雄涛瞧一眼那挺拔如剑般刚直，不动如山的男孩，含着满口酸楚，暗道：“铁剑门亡矣！”狠下心来，抬手一掌，将红了眼的方刚打晕了。
这一掌好像耗尽了姚雄涛的全部的精力。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一下子又老了十几岁一样，神情愁苦、倦怠。
姚明娜勉强用力撑着晕厥的方刚，动容轻声唤道：“爹！”
姚雄涛轻轻摇摇手，将手中的剑全都交给女儿拿着，深吸一口气，看向无情。
他无话可说。
周围这么多人瞧着，他们怎么还有脸说什么，更没脸再提什么切磋。同时，他还莫名着，根本搞不明白为何他铁剑门的优秀弟子突然就疯了。
他想，难道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歪心思的惩罚吗？还是说，老天爷根本就是站在无情山庄这一边的？难道铁剑门真的是气数将尽，所以他做今日的事情是在作茧自缚，自取灭亡？
他已经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想到这个计划，为何会如此急切地认为这个计划很好，很妙，很值得实施，为何会觉得自己走运，铁剑门走运。
如果再给姚雄涛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否决这个计划。
因为，他早就很清楚，跟无情山庄扯上关系是非常、非常危险，非常、非常不应该做的事情。
江湖武林中的其他门派一个个都不跟无情山庄作对，偏偏他兴冲冲，上赶着来跟无情山庄作对。
他已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勇气可嘉，孤注一掷是为哪般了。
他本不该来。
他本该与无情山庄保持距离。
他后悔莫及。
同时，他也愧疚，自责起来：欺负一个孩子，实在是太不应该！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产生。
不过，一切都晚了。
人啊，是不是在做过某些事情之后，才可以明白自己的愚蠢呢？
此刻，他只能寄希望于小小的孩子，希望这代表无情山庄的孩子能放他们一条生路，放铁剑门一条生路，对今日的事情不做计较。
先动手的是不占理的。
理亏的他们，理亏的铁剑门只能等待无情山庄的处置。
只听无情淡淡道：“无情山庄不接受切磋，家规森严，不敢违背，三位海涵，请回吧。”
他一字不差地将最初的答复重复了一遍。
然而，这里头不包含无情山庄会不会追究铁剑门的意思。
姚雄涛不敢应承，但他也不好意思开口问无情山庄对铁剑门会不会追究。
姚雄涛杵在当地，仍看着无情，希望无情再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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