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遇
思绪回到十七岁的课堂，于溯看着叶流和老师对峙，仿佛身旁这人儿小时候的那股倔强和不屑又回来了。
十七岁，老师不会再喝令去罚站，而是只能无奈一声：“算了。”
你不为难我，我也不为难你。他想起叶流与他爸的关系，好像确实是这样，这方法却不能让每个人都痛快。
于溯想摸他的头发，把他的脾气给抚顺了，让他忘掉那些并不美好的事，可众目睽睽之下。
他不能。
这个时候，他才第一次对大众眼光的锋利有所知觉，原来只要人群所在，他连基本的安慰都做不到。
于溯摸了摸口袋，给了他一颗糖。
叶流瞥了一眼，接过问："什么味？"
“糖味。”
“？”
糖味，酸中带苦，于溯用来提神醒脑用的，叶流含到后面发觉有回甘，笑了笑，“厂家真没用，一颗糖都做不好。”
“以后我给你带奶味的。”
“随你，你带的我都喜欢。”
“嗤。”于溯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林宁看到了，班里有几个人也看到了。
“哦~”有人意味深长拉了音调。
那又怎样呢，于溯问自己，他把那句话改了，人是为了自己爱的人活的，而不是为了一个称呼活的。
管他什么同性恋，异性恋，又有什么关系？
忠于自己才是本能。
叶流回到家时，林莉已经喝醉了，他把叶音子打发上楼，坐在了沙发上。
林莉手中夹着高脚杯，脚边踢落了两个空酒瓶。
叶流皱了皱眉，他没喝过酒，也不知道酒是什么味，他好奇，但不碰。
因为希望自己永远不会借酒消愁，予外人看笑自己狼狈不堪。
但现在不一样了。
叶流拿起桌上的半瓶酒，想一饮而尽，却喝不过两口便剧烈地呛咳。
“流儿，这酒是好酒，你急什么？”林莉揉着太阳穴，手一松，杯子掉在了地上。
叶流下意识想去接，却差那么一秒，它碎了。
林莉蹙眉：“一个杯子而已，碎了再买，不值什么钱。”
叶流木讷收回手，他的瞳孔映着碎光，他说：
“抱歉。”
他又说：“妈，我不想太清醒了，晕乎点也挺好。”
林莉不认同：“晕乎过后是头疼，哪有什么好。”
叶流沉默，他拿起酒瓶看了看，又放下了。
林莉突然乐了，痴痴地笑起来，“也太听话了，想喝就喝呗。”
“妈，我今天又想起我爸了，然后跟老师发脾气。”
林莉又拿起了一个杯子，泡起蜂蜜水，“啧，这点你就要向你妹妹学习了，薄情寡义的人，总留念想干什么！”
叶流：“就是不明白，所以总会想，为什么？”
“想不明白就别想，时间长了你就忘了，但有一件事你要知道”林莉按住他的肩。
“儿子，妈妈爱你啊。”
叶流点点头，他的眼眸低垂，听到这话无悲无喜。
他有一个妈妈，她说的话亦真亦假，他随意信或不信。
……
“叩叩叩”
“来啦”秦芝忙擦了擦手，从厨房走出来开门。
“呦，流儿呀~”
“阿姨好！”叶流手背在后面，微微鞠了一躬，礼貌极了。
秦芝笑了：“来找小溯呢？快进来！”
“他不在么？”叶流进门望了望。
“房间里呢，你们先玩，我炒菜去，好久没尝过阿姨的手艺了吧？”
叶流立刻扮起可怜：“好久了，不知道今天我有这个荣幸么？”
秦芝大笑：“当然了，你什么时候都有。”
“谢谢阿姨，他在哪个房间？”
“那个。”秦芝给他指了指。
“好。”
…
“叩叩，不要大声叩叩，叩叩叩叩叩”叶流敲着门，小声地哼唱。
小白兔怎么这么久不开门，再不开门我就进去把你吃掉了喔？
？儿歌是这词么，怎么这么奇怪。
叶流心想，两秒后，门打开了，于溯脖子上还挂着耳机，握着门把手怔住了。
叶流举起手中的纸张，笑弯了眼：“一起做卷子吧！”
“……”
于溯怔怔地看他径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勾起笔铺开试卷。
“这题你不觉得它出错了么？”叶流边说边在上面画了个圈。
于溯关上门，反锁，慢慢走近他。
叶流把椅子往后蹬，挪空了点，邀请：“没有多余的椅子了，你可以坐我腿上。”
于溯俯近他耳侧，张开了双臂，“抱你，有床。”
叶流笑了，搂住他的脖子，离开了座椅。
“喝酒了？”
“一点点。”
“手别乱摸。”
“唔。”
……
秦芝做了很多菜，别说，叶流爱吃什么她还是有点印象的，而且从不挑食，比他儿子好多了。
“流儿，听说你和小溯一起上的烹饪班”秦芝边给他夹菜边问。
叶流道了声谢谢说：“我从十三岁就开始做饭了，不用学，是在旁边指导老师的。”
“哟，这么厉害呢”秦芝很惊讶。
“是呀”叶流点头。
“天赋异禀，老师获益良多还推荐给同行了，”于溯忍着笑说。
秦芝好奇极了，“那改天下厨让阿姨尝尝？”
“好啊。”叶流笑应，顺手于溯给夹了一筷子胡萝卜，“多吃菜。”
“……”于溯刚还在笑个不停，现在只能沉声“你等着！”
“哼╭(╯╰)╮”
叶流吃完了饭，被秦芝邀请看电视，他在客厅蹭了一顿水果拼盘，快乐极了。
正想去玄关换鞋，于溯却突然拉住他，皱眉：“就走了？”
叶流纳闷：“你还想让我付钱？我全身上下就两块硬币。”他掏了掏口袋，“喏。”
“……”于溯才发现他没有带衣服，并不是住下的打算，而且还剩一间空房确实没打扫出来，也没有理由，可让他就这么走了也太不甘心了。
他抿了抿唇，“再坐会儿么？”
“冰箱里有酸奶，我去给你拿。”
“呃不用…”叶流无语，心想再喝酸奶他肚子里都成水果捞了。
秦芝很久没有见他儿子这么开心了，看了看表也才九点钟，便劝：“流儿陪阿姨再坐会儿，急什么回去呀！”
“就——不太好意思”叶流想了个蹩脚的理由，事实上他觉得啥都不能干太折磨人了，说好的做卷子呢！
“吃饱喝足才能觉不好意思。”于溯按他坐下，递给他酸奶，“喝足。”
叶流：“……”说实话他现在很撑。
秦芝电视看得入迷，看着看着便忘记了时间，“这凶手到底是谁，藏得可真深”，“啧，可惜了。”
叶流眼皮打架，对这种漏洞百出的电视剧实在提不起兴趣，凶手话怎么这么多！
第三次打瞌睡，叶流撑不住了，抬腿就想走，又被于溯按了回去。
“你！”
“嘘~靠我的肩睡。”
“？”
…
“哈哈，我就知道凶手是你”秦芝一拍大腿，扭头，“小溯，我猜……呃。”
两个娃已经睡倒在沙发上了，秦芝抬头，挂钟滴滴答答指向十二点半，惊了，她看了那么久么！她明天还要早起啊——
“小溯~流儿~醒醒？”秦芝晃醒他们，“太晚了，回房间睡吧。”
于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缓缓点头。叶流脑袋沉得很，都分不清这是哪儿了，随于溯撑扶回到床上。
于溯抱着他睡了一整晚，直到天光显露鱼肚白。
叶流醒来再次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厕所，再慢慢走回去洗漱，送叶音子上学去了。
“流儿呢？”秦芝做着早餐，只见于溯一个人出来，有些奇怪。
于溯从冰箱拿出牛奶，“回去了。”
“啊？什么时候？”秦芝很惊讶
“天刚亮的时候吧，没多久。”
“哎。”秦芝叹了一口气“怎么这么生疏了，是因为没跟他妈汇报么”
于溯：“他什么时候需要汇报过。”
“可怜孩子，也就不是亲……”秦芝霎时闭嘴了。
于溯：“？不是什么？”
——
叶流来到教室，便听到于溯问：“睡得怎么样？”
“还行。”他应。心说，有美人抱，当然不错。
说话间，王立杰已如旋风一般跑进了教室，“快听快听，依一的广播要开始了！”
“停笔，停笔，还看漫画书，有没有对同班同学的基本尊重”王立杰化身一个纪律委，严格抽查态度不端正的学生，“还玩手机？告发你信不信？”
有人不乐意了，“王立杰，放手吧，赵依一你追不上的。”
“呸，会不会说点好话，我追不追得上用你说得算？”
“把二郎腿放下来，没礼貌”王立杰翻了个白眼，继续指挥。
“喂，喂？”广播里传来声音，王立杰离开蹿回座位，端正坐好了，“嘘！”
“亲爱的老师，同学们，大家早上好。今天我想给大家分享一首小诗，题目是遇。
“流光撞进少年的眼睛里，
在浪漫的仲夏夜，
追寻沉沉的风声，
将荒唐留给时间做决。
斑斓的野花瓣住进梦里，
遥远的爱恋洒落星光，
追溯每一个梦寐以求，
光阴流转遇其如愿以偿。”
广播结束，叶流从中回神，“真好听。”他说。
“嗯？”于溯顿了顿，夸赞：“是不错。”
叶流瞬间扭头：“你什么意思？”
于溯：“你又什么意思？”
“反正我不是那个意思。”
于溯：“我也不是呀。”
“你就是！”叶流踹他的椅子，于溯伏着台笑个不停。
一天过得很快，便到了放学，叶流解了车锁，刚踢了车支架，边看到树干后边躲着一个小男孩，正用一片叶子挡着一只眼睛偷偷摸摸往他这看。
那小屁孩叫什么来着，忘了，管他呢，躲了再说。
叶流心想，车也不要了，拽住于溯往另一个方向走。
于溯：“？”
顾衍一看不对，忙喊：“大哥哥！”
叶流装没听到走快了两步，突然脚步一沉。
“靠。”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大腿就被人抱住了！动弹不得。
“这是？”于溯蹙眉，弯下腰看了看，“那个小男孩？”
顾衍笑了，瞬间松了叶流又去抱于溯的，“于溯哥哥，你还记得我？”
于溯：“呃。”
叶流从惊吓中缓过来，踉踉后退两步，这小孩长大了一定是个抱大腿的好手啊。
于溯扯开他，“你怎么在这？又迷路了？”
“不是，我来找我哥的，今天是我生日，我们家要一起去游乐园。”
于溯：“噢，生日快乐，你家人呢？”
“在那。”顾衍指了指，于溯顺着他的方向看到了顾明正低头刷着手机，而一对父母不耐烦听着补课班的推销。
他没说话，顾衍又撅起嘴巴对一旁的叶流说：“你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叶流：“你在那盯我半天就为了听我一声生日快乐？”
顾衍：“不是啊。”
叶流：“所以？”
顾衍笑弯了眼：“我还想要生日礼物。”
“……”叶流转头看向于溯，面露迷茫。
“……”于溯抬头看向天边，生活不易。
“现在的课真是死贵死贵的，还不一定有用。”女人边拉着他老公吐槽，边往这边走过来。
“没用也得补，我听她说得挺好的。”
“哼，说说谁不会？”
“小衍，你怎么跑这来了？”
“妈妈，这是那两个送我回来的大哥哥，第一名。”
女人脚步停住了，“阿姨好，我们在庙里见过。”叶流说。
“你们就是超我儿子四十分的那两个神童？你们太厉害了啊！”
叶流：“呃，过奖过奖。”
“所以你们的学习方法是什么，我们当父母的愁死了呀！”女人追问。
“不能，我们很忙”于溯拒绝态度很明确。
“啧。”学霸都是很高傲的，给钱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侮辱他们，有了！女人灵机一动，对叶流说：“你好呀，我们又见面了不是？”
“嗯。”
“那是不是很有缘？”
“呃…”
“你之前不是说要是再见面，就辅导我们小衍功课么，在小孩子面前不能说话不算话吧？”女人直言。
叶流想了想：“确实，可你们不是要去游乐园么？”
“哪有的事！他今天就要好好学习呢！”
“什么？妈你……”女人捂住顾衍的嘴巴，背过身小声和他打商量。“闭嘴，去帮妈打探他们的学习方法，回来你想玩什么玩什么，想要什么有什么，知道没？”
“嗯嗯嗯！”顾衍点头如捣蒜。
女人转回身笑笑：“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他就交给你们了，晚点我再去接他。”
“小衍，要跟哥哥们好好学哦。”
“好！”顾衍身负重任，向他远行的妈妈敬了个礼。
“傻逼，人都走了。”叶流按住他的小脑袋，把他往回带。
“哎呦”顾衍踉跄了一下，脚步不停地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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