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阮思思的目光带着笑若有似无地越过林过，探向他的身后。
“你往后看什么呢？”林过放下了手中的稿子。
阮思思往前挪了挪藤椅，半趴在玻璃圆桌上，原本梳上去的编发突然散开了一簇她也毫不在意，轻撩发丝别到耳后，支起下巴，抬手指了指林过身后，用一贯的俏皮语气道：“那里站了只鬼哦~”
林过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空无一物，只有从报告厅里透出的微弱的光。
“呀~”阮思思故作惊讶，“跑掉了。”
林过只当她又和之前一样故意吓自己，没再追究，转手将脚边袋子拎到了桌子上。
“你妈送来的，叫我转交给你。”
阮思思一早就去了报告厅彩排，她妈妈在教室门口转了一圈没见着人就找了认识的林过代为转交。袋子里装的其实只是一张和阮思思今日穿着相搭的毯子，给她御寒用的，但原本要给阮思思的东西最后却是到了林过手里，围观的人免不了又是一通添油加醋。
自从运动会之后，有关林过和阮思思似乎都快成了绑定词了。林过被这股传来传去的莫须有故事整得心烦意乱，但当众挑明让一个女孩子难堪的事他又做不出来。私下里也提醒过阮思思澄清很多次，可每次效果甚微。
到最后诸多事宜，他都开始躲着阮思思，就比如这次元旦晚会主持人，一开始有老师提议让他和阮思思二搭，听到提议的刹那，他就以自己要上台表演相声为由婉拒了邀约，还顺势推举了段景和阮思思搭档，以期望大家能转移视线。
只不过最后并未成功，阮思思主动放弃了台上机会，要一人承担繁复的台下互动环节。
好事者当然也没放弃在这一点上做文章，兜兜转转，传回林过耳朵里就变成了“阮思思只想和林过一起在台上主持，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明明自己已经在努力拉开距离了，但和阮思思的接触总会从别的地方层出不穷的冒出来，林过也不傻，一切巧合细推之下都像是蓄意为之，从那一跃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和阮思思小时是玩伴，长大了也依旧是朋友，他不知男女间的爱慕，一直以来只当阮思思也和自己一样就只是把他当做朋友相处，直到遇见了楼温，第一次萌生和对其他人不一样的心绪，才懂得了那些小说里描绘的少年人的情愫，也意识到了阮思思对自己和其他朋友并不相同。
但没有阮思思关于是否喜欢的确切答案前，一切都还是猜测，他唯一可以保证的就是无论阮思思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他都不会喜欢阮思思。
他想做的就是找个机会单独和她说明白。
“真是又麻烦你了，一个班上我妈妈就只认得你。”阮思思从袋子里翻出毯子裹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光透过她的眸子，幽蓝的带着不容忽视的殷切。
林过对上她的目光，十分郑重：“有件事一直困扰我很久了。”
阮思思垂下眼眸，嘴角抿起一个很勉强的笑，似乎已经猜到他接下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关于我和你的传闻嘛。”
“对，就是这件事。”林过双手交握，叩于桌前，“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一直以来都很不喜欢这样的传闻。你也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传闻中的那样，我只把你当作多年的好友，从未变过。”
“我当然……”阮思思深吸了口气，抬眸重新看向林过，眼泪像是脱了线的珍珠从她的眼眶不断落下，“也只是把你当朋友啊，你可不要想太多了。”
她在说反话。
林过叹了口气，从口袋里翻出纸巾递过去：“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阮思思一把抽过他手里的纸，哭得更凶了，“我待会儿就去澄清传闻。”
“如果你要澄清，可以把误会全怪到我身上，我是男生脸皮比较厚，经得住骂。”
说完，林过起身拾起桌上稿子，将要离去时，背后传来一道低哑的询问。
“我们，还是从小就一起玩的朋友吧？”阮思思虽止住了眼泪，眼眶却还是通红，有一种破碎美人的我见犹怜。
林过点了点头：“嗯，是朋友。”
“那就好。”阮思思挂上灿烂的笑，眼眶却又续上了点点波光，眼泪将要落下的那刻，被她用纸巾先擦去了，“你快走吧，再过一会儿可就是你的节目了。”
林过又重复了句“对不起”才匆匆离开了现场。
他的身影刚一消失，阮思思就将手中的纸团成一团丢进了附近垃圾桶里，一切三分真心七分演罢了，目的只是为了让林过心里愧疚。
她知道纸包不住火，林过早晚会知道自己对他的喜欢，甚至可能会猜到舆论之所以经久不衰也有自己暗中推波助澜的缘故，她能想得到后果。
林过是个很温柔绅士的人，不过对待感情总是划分得相当明白，从不会是什么中央空调。
还记得初中时候，班上喜欢搞一对一帮扶活动，林过被老师安排和一个女生结成了队，他人长得好看，又没有什么学霸架子，教别人题目时从来不会不耐烦，更不会嗤笑别人问的问题太过弱智。那样一个耐心温柔又负责的林过，深陷迷茫的女生又怎么可能会不心动。
于是那个女同桌鼓起勇气在学校最大的那棵樱花树下和林过表明了心迹，当时围观的人多，林过没有选择当面拒绝那个女生，他是在事后给那个女生写了封信，先谢谢了她的喜欢，又明白地婉拒了她的心意，最后还不忘提醒她要好好学习。
他没有和老师提起过调换位置，每天照旧把课堂笔记借给那个女生。
只是，他再也没有给那个女生单独讲过题，甚至一切可能独处的机会都被他给规避了。
一直到那个女生成绩提升，班上也再没有人提起过他们之间的告白事件后，他才去找了老师换了位置。
林过就是这样，会考虑到别人的难堪而选择温和的拒绝方式，不会刻意地疏远，但也绝不会留下希望。
之所以故意否认又露出马脚，只是阮思思欲擒故纵的一步棋，舆论已经达到了她所想要的效果，不会有人敢跳出来跟她争了，她接下来所要做的，不过是借用林过心里那一丝愧疚，徐徐图之。
父母从小就告诉她争取一样东西要不遗余力也不能心急，就像她跳舞得来的那些奖杯，是她在舞蹈房里无数次练习和母亲数不清地训斥下，费尽汗水才能做到的尽善尽美。
她也曾在某个瞬间察觉自己的卑鄙，只是相较之下，她更无法接受林过不属于她，林过对她太重要了，这么多年，已经成为她的执念了。
以前母亲发誓要将她培养成最出众的舞蹈家，所以她的世界只有无休止的踮脚、跳跃、转圈、弯腰……
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那样，那样的自己就像是被困在水晶球里的芭蕾娃娃，机械又麻木。她特别庆幸多年前舞台上砸下来的那盏灯，那盏灯摧毁了她母亲愿望的同时也让她感觉到了解脱。
坐在轮椅上的那段时光，心灰意冷的母亲总是远远地看着，一个跳不了舞的女儿，一个实现不了她抱负的女儿，是瘸还是彻底残废好像在她眼里也没差别。
阮思思没有迎来想象的自由，她依旧不快乐。
是有一天林家人来拜访，明明说是来看望她的大人们却在另一边谈起了话，只有林过陪在她旁边。
春光无限好，她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正憧憬着，林过忽然开口问她要不要出门看看。
那天下午，林过找了一群小伙伴，大家轮流推着阮思思逛了一天。
临别前，林过还和她说一定会好起来的，等她不需要坐轮椅的那一天，大家还会陪着她逛。
她咬牙完成了复健，后来拼命学习也是为了不留级能和林过上同一届高中。
那天见到的春天再没有那一年能比得过，让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放下。
楼温洗了脸，过敏症状稍微好了些，但看起来还是有些明显，上台抬道具的时候，她扫了眼台下，林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坐在第一排候场的位置，目光相接时，他笑意盈盈的眸底，忽然一滞。转场时间短暂，楼温没空细究他眼神变化的意味。
好不容易回了休息的小房间，再往台下看，已经没有了林过的身影。
巡视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那个出挑的白色身影，楼温心里便有了数——大概又是去找阮思思了吧。
于是也不再纠结。
一直到段景上台，报出高一（5）班的节目，熟悉的相声《报菜名》，表演者是林过和李未。
后勤组匆匆帮架好话筒，摆好桌子，盖上桌布，一系列布置完了，上台的却只有一个李未，他穿着和林过一样的长衫，脸上表情也和台下观众一样不知所措。
段景见状不对正要出来救场，林过就先从报告厅外快步跑上了台，靠近话筒的时候气息还不太稳，喘得像是刚跑完一千米。
表演开始前虽状况频出，但表演中妙语连珠赢得了满堂的喝彩，可以说是大获成功。
楼温也在他身后的地方和人群一起为他鼓掌。
因为林过之后的表演是个小品，需要抬病床来布置，所以相对轻松的撤空桌子的活就落在了楼温和王语嫣的身上，俩人将课桌连同桌布一同搬回了休息处，楼温掀起桌布准备要收起来，累得坐在一旁地上的王语嫣突然指向空课桌的内部。
“那里有盒药。”
“嗯？什么药啊？”楼温伏底身子探了过去，伸手拿出了那盒药，“用于缓解……瘙痒性皮肤病及其他过敏性皮肤病症状及体征。”
“哇，也太巧了！太幸运了！”王语嫣很是激动，起身往小房间角落的饮水机跑去，“我去给你倒水，你吃药。”
楼温拿着药，探出半个脑袋向台下看去，林过挤在雀跃的人群中，好像也看到了她。
忽然，他笑了起来，食指轻轻点了点脸，嘴巴一直在重复一个口型。
——“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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