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理之行

程念念被邀请去参加一个瑞典玻尿酸注射产品的宣介会，在云南大理的香格里拉酒店。

        虽然在北京已经是盛夏非常炎热的天气，但是大理洱海边的山谷风还是带来了许多凉意。

        洱海经过了两年多的整修，曾经鳞次栉比密密麻麻的许多客栈和餐馆都已经关停撤店。

        环洱海公路看上去干净整洁有序，据说一百多公里基本上没什么红绿灯，程念念租了一辆20t排量的黑色牧马人，从大理机场一路开到酒店。

        洱海的香格里拉也是知名的网红酒店，坐落在下关镇内紧靠洱海的位置，酒店无论是外部的设计还是内部的装饰，都以蓝色和白色两个主色调为基础。

        按照时兴的设计，酒店的大堂要坐电梯到六楼才能到达。

        电梯门在六楼打开的一刹那，程念念在心里默默喊了一声好。

        电梯门面对的是酒店一大长排的整体落地窗，恰到好处的可以从站着的角度看到近在眼前的洱海，那一大片满目的蓝，蓝的耀目，蓝的毫无目的。程念念想，这和人心多么的不同。

        程念念来参加的是瑞典知名医美产品生产公司的推介会，自然该厂商也邀请了大大小小国内一线城市主打高端院线的医疗美容机构的老板以及业务骨干们。

        因此程念念也不可避免的注意到，酒店除了大落地窗的洱海景色，还有若干个“人景”，人景凹出了各种各样的造型在拍照。

        “念念！好久不见了！”凹在窗边几个野鸟造型旁的是上海素娅会所的李莲桉。确实好久不见，你的苹果肌真是更饱满，下巴真是更外凸了，程念念心里想。但她仍然挂着一脸假笑和对方打招呼。

        “李姐，还是美得出乎意料呀！”

        “你看你，一直那么会说话。”李莲桉走过来亲热的挽着程念念的胳膊，一股浓厚的香气扑鼻而来。

        李莲桉用的香水一定不会便宜，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满满的花粉香，如果说香水是女人穿的衣服，那她一定穿的貂皮吧。

        “念念，怎么每次见你都穿的黑不溜秋的，我不仔细看真是认不出你来。来这么漂亮的地方，还不穿的美美的，多拍点照片发朋友圈！”

        程念念打量着穿着古奇白色t恤，上面画着一只大米老鼠的李莲桉。

        已经中年发福靠医美项目也无法改变的她臀部鼓鼓的全都是赘肉，粉色的裤子越发遮挡不住两坨颤颤巍巍的对称的肥肉，粉色裤子下面是一双很流行的目测超过7000元的星星厚底松糕鞋。

        程念念心里想，粉色的裤子自己大概下辈子才会穿吧。她走哪里都是lululemon的瑜伽服，一水的黑灰蓝白，特别符合大理特色黑色苍山蓝色洱海。程念念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李莲桉高耸的鼻峰。

        “李姐，你这个鼻子做的效果不错啊，都三年了吧，我看一点儿都没塌。”

        “好看吧，还是日本做的靠谱。我看你怎么一点没变呢，你这眼角都有细纹了，也不在你店里赶紧除除皱啥的。”

        程念念知道她自己是医美界最怪的女老板，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里，在这个换脸换皮换头的奇异世界里，自己虽然掌控着各种工具，但也从来不想用在自己身上。

        像个雕工一样把自己雕刻成样板间，是要给谁看呢。

        程念念一直没想通，也没怎么用力去想这件事，什么是美，对于她来说一直是个未知的题目。美这件事，在程念念来看只是门赚钱的生意而已，和卖烧饼，卖咖啡，卖汽车，没什么太大的本质性差别。

        晚上七点，晚宴开始。在酒店花园中心的草坪上，摆了三张长条桌，在垂着白色蕾丝边的亚麻桌布上，放着数个装满了野雏菊和风信子的花篮。

        长桌面对着一个6平米左右的小舞台，舞台旁边摆放了一个真人大小的用各色鲜玫瑰花扎成的扭着腰的女人造型。

        淡金色的香槟，鲜嫩的纸杯蛋糕，香草烤鸡，黑椒牛排，百香果等等各类食物有序的摆在桌子上，每一份每一样都只有一点点，看起来异常的精致。

        程念念挨着李莲桉坐下，扫了一圈长桌两边大概小二十个已经坐好的正在谈笑风生的女人们。

        是的全是女人，谁让这个局是个女人的世界。

        怎么评价这一圈女人，每个人都穿的很精彩，有的穿着缀满亮片的银色礼服，有的穿着淡绿色的傣族民族服饰，有的穿着一袭黑色但是露肩露胸露腿的蛋糕裙，有的穿着垂至脚踝的火红色长裙。你说你没去过女儿国，那一定是没参加过这样的聚会。

        光怪陆离，脱离了人世间。程念念在医美圈子里虽然时间不长，但认识了很多人，这个圈子里，很多人又长的很像很多人。a长了f的鼻子，e长了s的下巴，m长了x的太阳穴，l长了y的苹果肌，n又长了a的嘴唇。

        这个圈子魔幻到就像她有时候打的手游，每个人物挑出来设计脸型和服装的时候，都美艳的不可方物，但是塞回游戏的场景时，她又常常看不到自己的主角，因为那么多不可方物都围成圈子站在一起，就像这场晚宴，这五个条桌。

        都美，美得简直一模一样，整齐划一。

        晚宴放着小野丽莎的音乐，瑞典厂商在台上不遗余力的宣传产品卖点。李莲桉的手机亮了，在桌子上隐隐的振动，上面显示来电人的名字，程念念知道是她店里的驻场总经理。

        “喂？怎么了？我这儿特别吵晚点再说吧。你说什么？你慢点说。”

        程念念看着李莲桉的脸色从不耐烦升级成了紧张，她拿起手机离开桌子走到离晚宴草坪大概二十米远的灌木林旁。

        程念念转回头看着舞台，数十块超亮的led屏幕组装起来的大屏上，正在演示厂商的产品一点点注射到求美者的五官不同部位达到的效果。

        演示的女孩子看上去还很年轻，判断不超过25岁，眼神略有一点点害怕，但是嘴角裂开，笑的愉悦，仿佛在买最奢侈的皮包。

        “念念，我得赶紧走了，出事了。你帮我和主办方说一下吧。”李莲桉冷不丁的在她背后说。程念念看到她额头上的汗珠从象牙白色的粉底后渗出来，越渗越多。

        这也是程念念最后一次见到李莲桉。

        后来她听说，当天下午，李莲桉的医疗美容院在给一个21岁的女孩做隆鼻手术，原本计划四个小时的手术，就一直没有完全结束。

        六个小时以后，执行院长给女孩儿的母亲打电话，说女孩儿麻醉药物过敏正在抢救。可等女孩儿家长再见到医生的时候，是医生宣布了女孩儿的死亡时间。

        事件被媒体、女孩儿的亲戚家属等等发酵到整个互联网，李莲桉年入千万的医美医院就此关门，据说赔给事件主人公家庭500万元。家属是被封口了，可是网络上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件事。

        程念念早知道李莲桉的医美会所有一些违规操作，比如没有资质的护士，未签正式协议的飞刀医生，以及一些水货产品。

        但是在这个圈子里，大部分人都如此，又有谁会去揭破谁的那层面具呢。

        这会不会某一天，也轮到了她程念念。光想想，就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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