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
贺家的大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公社里都传遍了，说茶研所徐厂长的小儿子被人偷了，两个村里很多人都跑过来关心慰问。贺家老宅子里大的小的哭成一片，尤其是贺家老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人都虚脱了却不肯回屋，最终被七奶奶和陈丽华强行架着回屋去了。后来又听说小的救回来了，可半天都不见人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倒是后来看到顾飞航和李桂英带着一堆的东西出门去了，而顾建安两口子也很客气地谢过大家关心并请大家回家等候消息。
大家都识趣地退到屋外头，也是，贺家这一回是遇上糟心事了，这么多人聚在那里帮不上忙，反倒给人家添麻烦，于是很多人都回去等消息了，就剩下一些人还围着门口等着。这些人里，大部分受过贺云洲和陈晚月的恩，来也是真的关心，但也有些人是来看热闹的，还有些人是来幸灾乐祸的，比如王秋花。
她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倚着大门口的墙嘴里一口一个地嗑着瓜子儿，瓜子皮啐得到处都是，还唯恐屋里头的贺老太太听不见，扯着嗓子高声说：“哎哟，你们看到了吧，这根本就不是一家人，却硬凑到一块儿过，还热心巴巴地帮人家带孩子，现在把人家孩子弄丢了，人家还指不定要跟她怎么闹呢，你说这是不是自讨苦吃……”
她正说得兴起，没想到贺家大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小身影，穿着一身红色的斜襟小袄，一双眼睛也红红的，手里拿着一把扫帚当头朝她打去，嘴里气呼呼地骂道：“闭上你的臭嘴！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一家永远在一起过，气死你。”
猝不及防的王秋花被她女儿往后拉了一把才堪堪躲了过去，惊呼一声气急败坏地骂道：“臭丫头，你敢打我！”
徐晚星背后闪出两个小男孩，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像两个护法一样，左边的刘进挺着小胸脯说：“谁叫你到我们家门口胡说八道的？再胡说我们还打，我跟你打。”说着就去拿过徐晚星手上的扫帚，高高举起。
“就是，谁敢胡说，我们见一次打一次！”右边的顾安宁目光巡视一周，一副小大人模样。
王秋花气死了。这两家子以前在村里那是任她家搓扁揉圆，她家当家的记着生产队的工分，顾建安夫妻老实好欺负，李桂英一个老寡妇那更不用说了，说东她不敢说西。谁知道风水轮流转，这两家子的人现在都吃上商品粮，端上了茶研所的铁饭碗，她再也拿捏不得了。
旁边有人说：“就是，人家出事了还到家门口来说闲话，嘴怎么就这么碎呢。”立马一堆人附和。
“妈，走吧，天很晚了，爸回来没饭吃要骂了。”刘芳芳扯了扯她的衣角，她妈就是这样子，今时不同往日，她妈怎么就看不清形势呢，再说了……她偷偷地往大门口的门缝里瞅了一眼，那人不在，自从陈晚月一家搬到武阳村来，她就很少见到他了。
王秋花气愤地甩了甩衣角：“吃，就知道吃。”抬头看了眼天色，初夏的天晚得慢，这会儿晚霞还挂在天边呢，再说她还没把贺云洲掉下悬崖的事给散播出去呢，这是她先前去村委办公室找她当家的，她当家的不在，不过正好偷听到公社里的人给顾志诚打电话说徐黎救回来了，不过贺云洲掉下悬崖去了，让他在村里好好查查这件事，看是不是有人在暗里帮陈永昌。
她又惊又喜，这一两年她们家在村里的风头被贺云洲和陈晚月抢了个一干二净，原来村里人遇上她家里的人那可都要奉承上几句好话，现在都爱搭不理的，如果贺云洲死了，那贺氏的厂子不得散了嘛，那些泥腿子还不是又要回到生产队来干活，那她家可不又要威风起来了嘛！
她虽然听墙角没听明白贺云洲是怎么掉下悬崖的，可徐黎救回来了，贺云洲却掉下去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贺云洲是为了救徐黎才掉下去的，刚好可以用来挑一挑事。
如果贺老太太知道自己帮温含玉带着孩子不仅没落着一丁半点的好，反而赔上了自己的五代单传的孙子，那可不得后悔死。
到时候这两家心中互有怨言，那还能在一块过日子？肯定咬成一团！那她心里可畅快了！
“我嘴碎？那我可要再多说一句了，以后可别说我没告诉你们，”她得意洋洋地环顾四周说：“你们这些人都不用在这里等啦，贺云洲回不来啦，我亲耳听说为了救那个被偷走的小崽子摔下悬崖死了呢，他的厂子也要关了……”
空气如凝结了一般，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这些人大多数都与贺云洲有些关系，如果贺云洲真的出事了，他们怎么办？
刘芳芳扯住她妈衣角的手颓然放下，失魂落魄地呆在原地。
刘进手上的扫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顾安宁小脸儿变得煞白，徐晚星抖着嗓子说：“你……胡说！”
屋里头贺七颤巍巍的声音响起：“她在……胡说什么？小嫣，七爷爷耳朵不好，听错了，对不对？”又说，“你去门外听听，我……走不动……”
贺嫣抖颤的声音响起：“七爷爷，你坐着，我……我去看看……”
脚步声往门口靠近。
“我才不是胡说呢……”听到门后面的动静，王秋花越发得意，提着嗓子说。
贺嫣扑到了门边，脸上挂满了泪珠。刚才在家里就一直奇怪，明明来电话说小黎救回来了，可为什么大家到这个时候都没回来，原来是……
“你他妈的是放屁！”人群外传来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仿佛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开，“我哥好好的，我们全家都好好的。”
贺嫣一瞬间活了过来，直起身来大声说：“七爷爷，我姐回来了，大家都没事。”她姐说她哥没事，那一定是没事！
屋里贺七身子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溜下来，还好顾建安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三个孩子也欢呼起来：“我哥没事，我们全家都没事。”
王秋花愣了一愣。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声音来处望去并且自动退出一条道来，只见从隔壁房子那头拐走过来好几个人，除了温含玉母子三人，还有李桂英和顾飞航。
走在最前面的是陈晚月，虽然穿着一件宽大的衬衫，头发凌乱，外表有些狼狈，但面容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她盯着王秋花的目光凛冽如寒冬，声音冷厉：“滚！如果再被我听见你在造谣公社合作工厂要关门，诅咒国家干部的人生安全，我就举报到县里去，不，我举报到省里去！”
她环视一周缓缓说：“大家都听见她刚才说的话了吧？到时候可要给我作证。”
人群响起接二连三地应和声：
“我们都听到了。”
“陈厂长，我去帮你作证。”
……
王秋花脸一下变得煞白，贺云洲竟然没死？他现在可是县里、省里的红人，如果陈晚月真的把她刚才的话举报到县里去，她一家子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拉起女儿的手慌里慌张地往另一边走：“快回去，我还要给你爸做饭呢。”
刘芳芳小声嘟囔：“刚才就跟你说了，你不听……”被她妈在背上狠狠拍了一下。
看着她母女俩如过街老鼠一样灰溜溜地溜走，陈晚月朝大家点点头说：“谢谢大家关心，我哥平安无事，我弟也平安无事，天不早了，大家都回家去吧。”
人群渐渐散去。
徐黎在顾飞航怀里挣扎着要下地，嘴里奶声奶气地喊着：“奶奶，小黎要奶奶。”家里最疼他的就是奶奶和爸爸，他已经很久都没看到奶奶了，可想奶奶了。
贺嫣扑上来从顾飞航手里抱过小黎，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又亲，说：“小黎，乖小黎，姐可想你了。”徐晚星和六斤、富贵也将他揉了又揉。
大门拉开，贺七和顾建安也出来了，贺七从贺嫣手里一把接过小黎，用白花花的胡渣蹭他，老泪纵横：“小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六斤从屋里抱出一个小球递给小黎：“来，小黎，球球给你玩。”富贵说：“哥哥陪你玩踢球球游戏。”
一听游戏，小黎扁了扁嘴巴，挥着小胖手：“不玩，小黎不玩。”
三个小的哥哥姐姐都愣住了，顾飞航连忙帮忙解释：“大家哄他说今天那是个游戏呢，他可能还怕玩游戏，这段时间别在他面前提这个词。”孩子们都记下了。
小黎又摸了摸屁股说：“宝宝屁屁痛……”七爷爷知道孩子这一天遭了不少罪，心疼死了，连忙说：“七爷爷去给你拿药水抹抹。”
“建安，我妈呢？她还好吧？”温含玉没看到贺老太太，着急地问。
“老太太刚才哭晕了过去，七婶子陪着她在屋里，丽华在厨房给大家做饭。”顾建安说。
“我去看看我妈，”温含玉急匆匆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陈晚月，“小月，你快去换衣服，别着凉了。”
贺嫣这才注意到她姐身上的衣服还冒着潮气呢，立刻拉着她姐进门：“姐，你去换衣服，我去给你打热水。”
进了后院，陈晚月看见温含玉正在轻轻拍着贺老太太的房门，恳求着：“妈，你打开门让我看看你。”
她顿了顿脚步，最后还是进了自己的屋子，有些话必须是奶奶和妈妈自己说，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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