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烟火
皇上念皇后娘娘终日苦闷便特地从民间请来一波人，为她精心准备了一场烟火表演。
“千云，今晚的烟火表演你和云公子一起来看吧。”
三七和叶千云悠闲地在凤鸣殿里品茶闲谈，身边站着好几位伺候的宫女。
叶千云端起茶敷衍地笑笑：“来来来……”
自从她那晚怀疑三七是幽冥之神后，隔三差五地就往凤鸣殿跑。
但不知是老天爷专门和她作对还是怎么，次次都有闲杂人等守在两人身边，根本找不到独处的机会，更不用说亲自对质来坐实她的身份了。
她心里揣着事，拿起一块糕点食不知味地嚼着，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人家的邀约。
三七抿着杯沿好整以暇地浅笑。
傍晚和云晨睿一起吃饭，叶千云看到周围忙忙碌碌的宫女太监才想起早晨莫名其妙应下的约。
她硬着头皮凑近云晨睿：“那个……大哥晚上有事吗？”
他抬眸瞥了她一眼，又不经意地收回视线：“看书。”
言下之意：没空。
但叶千云听来就是很闲，有空。
她的眼光微亮：看来有戏。
她承受追击，使用谆谆善诱技能：“那……能否赏个脸陪小女子一起去看个烟花呢？”
还附加眨眼的卖萌被动。
云晨睿无奈闭眼，他是知道叶千云的本事的，不答应只会引来更多的事。
“去。”
叶千云攥着拳头无声欢呼：耶！成功得手！
傍晚时，皇上携手皇后前往观星台入座，应邀而来的大臣们也喜气洋洋地纷纷寒暄就坐。
就连闲下来的宫女太监们也成群结队地围在湖边探头观望。
天空微黄，给人们一温馨之感。
叶千云不爱去那虚与委蛇的君臣宴中听那些假惺惺的恭维之话，便拉着云晨睿在湖边的一棵柳树下，兴奋地仰头望天，等着一睹传说中绚烂夺人的烟花的真容。
“温相为何未到啊？”
宋元衡环视一圈却没见到温丞相便沉声询问座下谈笑风生的官臣们。
众人止住话头，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出声应答。
他身边的太监凑近几分，在他耳边小声说话：“陛下，温相拖人来信，说是身体不适，不便前往，特向陛下请罪。”
他咬牙嘀咕：“朕看他是不满朕的行为。”
“罢了。”
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宋元衡向身旁候着的人稍稍点头，那人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暗夜降临，四周寂静，只隐约听见几声“滋滋”的响动。
开始，只听见一声近似于闷雷似的声音，接着一条银蛇随即升空，在天幕中炸开。
突然一声巨响，众人循声仰望星空，一朵美丽的烟花映入眼帘，五彩缤纷，犹如鲜花一般，一个花骨朵在云霄之中霎时绽放出一朵绚丽的花朵，展示着高贵，典雅之美。
如期而至的烟花在空中绽开。
“嘭”的一声声巨响，烟花连绵不断地腾空而起，在天空中绽开大片五颜六色的花海，有的像流星徘徊在夜空，有的像万寿菊欣然怒放，还有的像仙女散花……
绚丽的烟花在黑暗的夜空中竟相绽放，那流光溢彩四散开来的点点金光，把夜空装点得如此灿烂夺目。
众人都随着一束束花朵的绽放，发出声声惊呼感叹，连宋元衡都情不自禁地抬头沉在那花海中。
而三七脸上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容，眼神却空洞地望着柳树下一对紧贴的人。
叶千云显然是第一次见这种神奇的花样，连连发出激动的惊叹，抬着头眼神一错不错地望着接二连三的烟花，甚至还忘我地拽着云晨睿的衣袖。
而她手上失了分寸，乃至两人间的距离接近于无，紧贴在一起。云晨睿沉着脸挣了几下，见人不松反越扯越用劲，无奈地叹气。
可能当事人不知，但观望两人已久的三七看清了，云晨睿除了在叶千云望过来时象征性地抬头看了看天外，其余时间眼神都黏在身边人脸上。
她耳边充斥着大臣们冠冕堂皇的祝贺语，她觉得胸闷气短，喘不过气来，一刻也不想待在这。
她粗略地向宋元衡说自己不太舒服出去透透气后就离开了，也不管他错愕的神情了。
宋元衡想陪人一起去走走，奈何被人缠住了难以离开，只得吩咐近卫暗中保护好洛姝銮。
“千云，云公子。”
三七走到柳树下，对两人露出了今日来第一个放松的笑容。
云晨睿趁机抽出自己的衣袖，退后几步与叶千云离开距离，对三七颔首示意。叶千云不解地向他眨眨眼，之后又兴冲冲地拉住三七的手：
“三七，我跟你说，在这里看烟花可好看了，不仅能看到天上的，还有水面投射的，超级好看！”
三七安静地看着叶千云激动地絮叨，眼睛里的光亮都要溢出来了。
这时，又一阵烟花升空了。
只听见几声沉闷的声音，一个个烟花带着红红的火星窜上了天空。
几声脆响后，它们像一支箭一样以最快的速度飞向夜空，再以优美的姿态，协调的动作绽放了，像一簇簇火焰，一粒粒珍珠，一条条丝带，洒下欢笑给予大地众生。
叶千云注意力被吸去，欢脱地跳到湖边去看烟花，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时不时发出几声惊呼。
云晨睿和三七站在她身后不约而同地看人。
三七不知从她背影上看见了什么，提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默默退后几步与云晨睿平齐。
云晨睿仰着头，给人一种静赏烟花的感觉，实际上垂着眸眼神不动声色地定在叶千云绚丽灵动的脸上，根本就没发现身旁的异动。
“云公子。”
他回神面无表情地觑了一眼三七。
三七笑吟吟地望着他揶揄道：“好看吗？”
“……”
自己也搞不懂刚才为什么魔怔了的云晨睿沉默以对。
她善意地解围，脸上却一副看戏的神情：“我是问烟花，好看吗？”
“嗯。”
云晨睿继续装模作样地仰头，掩人耳目。
三七无声笑了一下，也将视线移到了透着欣喜的背影上。
她沉声喃喃着：“云公子，珍惜眼前人吧。”
云晨睿疑惑地望向她，她但笑不语地仰望烟花。
不一会儿应付完大臣们的宋元衡也来到了此处，稀奇的是他身边居然没有一人跟着。
发觉人到的云晨睿识趣地走到叶千云身旁。
三七略显惊愕地望着来人：“皇上，你不是还有要事要与人商讨吗？”
宋元衡浅笑着将人搂到怀里，宽阔的胸膛紧紧地罩住瘦小的脊背，他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喟叹。
三七别扭地下意识就开始小幅度挣扎。
他却收紧了环在她身前的手臂：“嘘。让朕再抱一会儿，好不容易再从那群老家伙手里溜出来。朕累了，就抱一会儿。”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止了摆动，安详地依偎在他怀里，仍人摆布。
烟花直往天冲。绿色加内黄的圆圈烟花在黑暗中不断发亮，扩大，美不胜收，极其壮观。
“姝銮，父亲的事是朕疏忽了，朕一定会找出真凶，为他讨回一个公道的。”
“还有，你好久没有叫过我长庚哥哥了……”
可惜宋元衡的小声嘟囔全都被灿烂盛大的烟花冲散，没有一句进到了三七的耳朵里。
烟花盛宴还在继续，两人隔着薄薄一层肌肤相触的心脏也罕见地处在同一频率上。奈何烟花太过绚丽，夺去了人的感官。
美丽之后，就要付出代价。
花朵凋零之后，散化成火星，划破天空，坠落，融入暗夜之中，最后无影无踪。只能听见人们的无尽的感叹……
烟花很美，它是散开的火，只亮不暖。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宋元衡正眯眼靠在人身上休息呢，突然就被人嚷嚷着饶了兴致，一下子忘了帝王身份，毛头小子似的转头瞪着来人。
“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没见着我正忙着呢吗？”
那人被皇上一吼，跪在地上低着头哆哆嗦嗦地不敢知声。
三七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沉默地退到一旁。
宋元衡烦躁地甩甩袖子，凝眸回神，又端起了那副帝王架子：“有事快说。”
“陛、陛下，洛少将军……死了。”
宋元衡的神情特别复杂，似震惊又像无措，却不见半分伤心。
“三七，三七！”
宋元衡惊愕地回头，只见三七不省人事地躺在叶千云怀里。
他快速冲过去将人打横抱起，惊慌失措地边跑边大喊：“太医！快宣太医……”
凤鸣殿内。
叶千云略显焦急地在外殿来回走动。
太医刚刚来检查过了，说是受了刺激，一时气急攻心才会导致昏迷，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了。
宋元衡屏退众人，心疼地握住三七的手，望着人憔悴苍白的小脸更是难受不已。
三七悠悠转醒，恍惚间看见了宋元衡焦急的神情，她自嘲地一笑：这种时候还对人念念不忘……
宋元衡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兀自冷着张脸坐在她身边。
原来不是幻觉啊……
三七强撑着身体起来，强硬地推开宋元衡伸过来搀扶的手。
她望着他苦涩无力地笑着：“宋元衡，你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执意要把我哥哥派去边疆吗？”
宋元衡为难地拧着眉，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双唇无声张着，却又紧紧闭上，不发一言。
“呵……”
三七痛苦地闭着眼，任眼泪流下，她像个得知死期的囚犯面无表情地诉说。
“就因为一块狗屁的虎符就污蔑我兄长要造反，而今也明明已经揪出真凶。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再明显不过的陷害，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把我兄长召回来？！”
“连温相都再三上谏请求把我兄长召回来，你为什么还是要坚守你的帝王尊严！？”
平静的询问叙述渐趋汹涌，像是一座隐忍已久蓄足精力猛然爆发的火山，喷薄而出的怒火齐齐涌向名为宋元衡的山林。
将人烧的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呵……造反？”
“以我洛家三代为将，守三代帝王的江山的威望，连先皇见我父亲都要礼待三分。试问，我镇国将军府要想造反，还需靠一块小小的废铁吗？”
“我镇国将军府要造反，有谁能阻挡，又有谁敢来阻挡？”
一字一句都狠狠地砸在了宋元衡的心上。
他隐忍地皱眉，知她是怒火中烧才会口不择言，生怕人一时冲动又昏过去，只得小声劝慰：
“三七，慎言。”
“慎言？呵……”
她轻蔑一笑，睁开眼逼视他，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挡不住她眼中的不屑。
“宋元衡，你敢说我刚才所言有一句假话吗？”
“……”宋元衡呼吸乱了几分，暗自攥紧了拳头。
“你不敢。”
她平静地靠在床头：“因为我说的都是实话。”
三七对着宋元衡的眼睛嗤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有我洛家，你以为你宋家的江山又能传到几代。”
“够了！”
宋元衡怒吼一声狠厉地抬起手挥下，又红着眼堪堪止在她的脸侧。
三七不为所动地直视着他通红的眼眸：“怎么？要废了我这个口不遮拦目无规矩的皇后吗？”
他在拼命制止自己的冲动，三七却一直在一旁火上浇油：
“正好，我也不想在待在这囚笼般的皇宫了。宋元衡，放我回家吧。”
宋元衡一怒之下一拳砸在了她身后的墙上，两双冷眸相对，他咬牙嚅嗫：“皇后还是先冷静一下吧。”
说完他就起身甩袖离去。
听到动静的叶千云急忙冲了进来，无视阴沉着脸的宋元衡，直接跑到三七身边。
“三七，你没事吧？”
紧跟进来的云晨睿见状又默默退了出去。
三七紧抓住叶千云的手，无声痛哭。
叶千云缺乏相关经验，对上这种情况也是满头雾水，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她硬邦邦地憋出一句：“三七啊……”
然后就想突然打开了思绪的阀门一样脑中冒出一大串安慰的话语。
她小心翼翼地擦拭三七的眼泪，柔声安慰：“自古帝王多无情，为这种人难过不值得，咱不哭了啊，看开了就好啦。”
三七苦涩地笑着嘀咕：“看开……”
“嗯，看开就不会难过了。”
“不是我看不开，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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