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怪病
不过三月，萱娘便被诊出有喜了，许府上下喜气洋洋。许敬文更是高兴坏了，大手一挥，眼也不眨地赏了全府下人三锭银子，比起大婚之日的赏赐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早就听闻过怀孕特别辛苦，所以将很多事情都搁置下来，寸步不离地守在萱娘身边。
小心谨慎的样子连萱娘见了都不禁笑话他：“哪有这么夸张，我这还早呢，许郎先忙着手上的事吧，以后可有你操心的呢。”
许敬文搂着人的腰，在她耳边严肃地低吟：“娘子万不可掉以轻心，要是有个闪失我可是会心疼死的，生意有的是人去做，娘子和孩子可是我求之不得的宝贝呢。”
萱娘倚在他的胸膛上，含笑嘀咕：“现在就这么小心翼翼的，往后几个月可有你受的了，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许敬文闭着眼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处轻蹭：“这个就不用娘子操心了，为夫自有办法，娘子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和孩子。万事有我，不用担心。”
萱娘侧脸与他相蹭，闭眼轻笑：“嗯，我相信许郎。”
孩子三个月的时候，萱娘的孕期反应一下子变得特别大。
她素来坚强，十分能忍，但那段时间为了安胎她每天都得喝一种药，恶臭无比，闻起来特别奇怪。
那时她胃口不好，每天吃的很少，下巴尖得吓人，还有止不住的孕吐。
而一想到那股难闻的药味，空荡荡的胃里就抑制不住犯恶心，捂着胸口干呕了一会儿，吐得眼睛通红，半个身子都压在许敬文身上喘不过气。
许敬文看着心疼极了，偏偏萱娘还不吭一声地受着。他想法设法地逗人开心哄人吃饭喝药，每晚睡前除了惯例的热水泡脚外，还不厌其烦地替人按腰。
好几次萱娘中途都睡着了，恍恍惚惚睁开眼时许敬文还在给她按摩腰部和脚。
好不容易缓过来煎熬的孕三月，萱娘胃口大起来了，孕吐也渐渐止住了，但行动也随之越来越不方便，往往走几步路就得撑腰缓一缓。
许敬文看不过去，但为了锻炼她的身体，又不得不每天牵着她在院子里走上好几趟。萱娘走累了，许敬文就撑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手法娴熟地给人按腰。
晚上睡觉前也任劳任怨地满足她的各种无理要求，比如突然要吃城北的小馄饨啊，半夜要吃糖葫芦以及吃了两口就冷着脸不吃等等。
而许敬文一声不哼地揉着她的头，城南城北两头跑给人把东西买回来，她不吃了就他吃掉。
好在十个月时间一到，孩子就听话地出来了，直到看到产婆把孩子抱到他面前，许敬文憋着的一口气才敢呼出半分。
他匆匆瞥了孩子一眼便急忙冲进产房握住了萱娘的手，看见她被汗浸湿的苍白面庞，眼睛无力地闭着，胸膛虚弱地起伏。
那一瞬间许敬文再也绷不住了，趴在她的身边隐忍地掉着眼泪，泣不成声。
府中众人都在围着小少爷欢笑，无一人知道温和如玉的许敬文在看到妻子产后的虚弱模样时，崩溃地半跪在床边，执着妻子的手，无声嘶吼哭泣的样子。
自那之后许敬文每天想着法子给萱娘补充营养，就连她喂养孩子时，都像尊石像般立在一旁，跟被人抢了宝贝似的，不满地皱着眉。
许明玄和夫人见了，额角直抽抽，恨铁不成钢地揪着人出去了。
他们敢肯定，要不是怕萱娘生气，许敬文可能早就把孩子抱给奶娘喂养了。
孩子满月时，许府在包下了城中最好的饭店，大摆宴席，免费请全郡人吃席。
而他们一家人在家里围坐一桌，乐呵呵地庆祝。期间许敬文定下了孩子的小名，叫轩儿，大名等孩子百日宴时再起。
许明玄夫妇高兴坏了，爱不释手地抱着小孙子，一口一个“轩儿”，逗的孩子咯咯直笑。
小娃娃脸上有着嫩嫩的婴儿肥，脸颊肉鼓鼓的软软的，抿嘴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嘟嘟的肉挤到两边，显得整个人像只萌萌的仓鼠宝宝，二老见了心都化了。
萱娘也伸长脖子看着孩子笑，许敬文不动声色地拖动椅子靠近她，紧绷着嘴唇搂住她的腰。
“嗯？”
萱娘目光依旧停留在轩儿身上，笑嘻嘻的，半分视线都没分给他。
他恶狠狠地凑到她耳边，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低声说：“娘子自从有了轩儿就看不到我了。”
萱娘闻言失笑，在他怀里转动身子，眸中含山河，双手捧上他的脸，笑着说：“许郎怎的还跟自家孩子计较？”
“不管。”许敬文面不改色地说：“娘子是我的，就要计较。”
许明玄简直没眼看，不愿承认这是他年轻有为、镇定自若的儿子。
二老抱着轩儿去院子里玩：“轩儿，走喽，咱不和二十多岁的小孩子计较。”
萱娘望着二老离去的背影，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可惜好景不长，在轩儿六十天的时候，许夫人突然生了一场怪病。
白天看上去与平时无异，可一到晚上，浑身就烫热不止，出的汗都能把里衣打湿，若天气炎热，倒也没什么寻常，可这秋风瑟瑟，伴随着冷雨笼罩着沧和，到底不是这天气在作怪。
许夫人日日梦魇，做的全是不堪于说出口的恐怖惊悚的梦。若只有这些，大抵也算不上怪，怪就怪在，每当烫热之时，她便像失了智般胡言乱语，嘴中喃喃地念着些听不懂的话，莫名让人胆寒。
这日日高热可不得了，更何况许夫人也上了年纪，如此下去是会被夺去性命的。
许明玄整日守在夫人床边，日夜颠倒地照料，给人换降温的布料。不过几日，零星的白发便得了势，发狠般疯长。
许敬文也急得团团转，广召天下神医而不得，焦头烂额地找不到解决之策。
一日，天光漫起淡紫，白日里竟响起几道闷雷。
许敬文被母亲的事折磨得不行，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刚回到家，身后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他极不耐烦地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臂弯里垂着一拂尘，老神在在地看着他。
他以为是慕名而来的神医，赶忙把人请到了偏殿，端茶倒水，好生招待着。
“先生可是来救我娘亲的？”
老道士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故弄玄虚道：“公子先带我去看看。”
许敬文连忙带人到许夫人的房里，管家有眼力见地屏退了一众闲杂人，许明玄日夜操劳累极了，此时正在客房休息。
好似房中也被她高热的体温所感染，燥热烦闷的不行。许夫人娇瘦的身子躺在床上，被子虚虚拢着，像是包着一片纸人似的，整个人不断冒着冷汗，面色潮红的不寻常，可嘴唇却是煞白。
那张嫣然小嘴此刻却没了生机，大抵是受梦魇所困，一直在低低哑语着什么，紧皱的眉头昭示着她此时的不好受。
老道士突然眼睛一瞪，虚虚看着房中某个位置，大喝一声：“孽障！不可！”
许敬文闻言一震。
两人来到偏厅，左右无人，老道士缓缓而道：“老夫人这是被妖邪之物缠身了。”
许敬文皱眉瞪大眼：“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妙！”老道士掰着手指啧一声，“此物不急于索命，反而是吊着老夫人的性命，怕是想等到她三魂六魄涣散之时，好夺舍取而代之。”
“现在只是昏迷不醒，等被这邪物索命到黄泉，怕是不好办了。”
“不行！”许敬文大惊：“恳请道长一定要救救我母亲，再多的代价我都可以承受！”
老道士点着眉毛，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办法是有，只不过看公子肯不肯了。”
许敬文迫切万分：“道长但说无妨！”
“我这里倒有个办法，老爷如若觉得尚可，便试上一试，其实也很简单，只不过……”
老道士极为难地皱眉咂嘴。
许敬文急忙道：“道长有何条件尽管提，在下均会尽力满足。”
老道士眼神四瞟，暗搓搓地捻捻手指，许敬文立马掏出一大袋银两塞到他手中。
他嘴上推搡着说不必如此，紧皱的眉头却缓缓舒展开，颇为勉强地收进囊中。他理好衣服，不紧不慢地说：
“那妖物属阴，此时寄存与老夫人体内，若以少爷身体为介，用世间至阳之物灼烧妖祟，便可不伤少爷分毫将这邪物赶出。”
“至阳之物？”许敬文皱眉不解。
“不过百天的婴儿心头血。”
许敬文深锁眉头，毫不犹豫地摇头：“道长可还有别的办法？”
“有是有，但困难许多。”
“在花木茂盛之日，取妖祟心头血，喂给老夫人，诅咒自可解除。”
“那敢问道长，此妖祟在何处藏身呢？”
老道士闭眼掐指一算，匆匆提笔，唰唰写下几个大字。
“花朝，乃一年中花木最盛之日；午时，又是结这一日阳气精华之时。公子在此处喂血最为合适。”
“而那妖祟嘛……”他突然推开门，一个劲往里走，突然面色凝重地停在了一间屋子前。
“就在里面。”
角落里晃过一道黑影。
许敬文一改先前恭敬的态度，冷着脸唤下人把他请出了府。
朝人礼貌地拱了拱手：“感谢道长的帮忙，接下来的事在下自会解决，就不劳烦阁下了。”
他满腔邪火地走回了那间屋子，那是他每日休息的地方——他和萱娘的卧房。
许敬文深吸口气，刚将门推开一个小缝隙，就看到了屋内隐隐闪着的紫光。
萱娘神情略显痛苦地坐在桌前，一只手撑着额头，豆大的汗珠接二连三地从额间冒出。另一只手垂在桌子上，隐忍地握成拳，隐约现出几根青筋。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的眼角隐隐约约长出浅绿色的藤蔓，小小的叶片从上面钻出来刻在她的眼尾，她的眼瞳也泛着淡橙色的光。
许敬文不动声色地合上了门，回到许夫人的房里，在那里呆坐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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