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寻衅
新雅高中是平城有名的私立高中，对于平城的大部分家长来说，除了全市排名前五的那几所重点高中外，新雅高中的名声甚至比一般普高还要好的多，不仅仅因为每年的升学率成绩委实好看，更因为学校各类特色教育在平城颇负盛名，师资力量更是雄厚，所以每年都有不少在全市联考中考分靠前的学生选择就读新雅，事实上，它除了收费贵点儿，其他跟公立学校似乎没太大区别，因此每年平城高中进行排名的时候，新雅高中总会不动声色地跻身前列，让人无法小觑。
纪馁这次能够顺利转学到新雅高中其实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儿，但是姜依琳女士神通广大，也不知道托了什么人，转学手续简化了不少，也没有耗费太长时间，轻轻松松就把她从老家转到了这儿来，因此八月四日一大早，纪馁就去新雅高中报到了。
其实纪馁坐地铁上学也就是十来分钟的事儿，不过当然是开车更快，眼看着新雅高中的校牌隔着一条路已经隐约可见，坐在副驾上的纪馁转过脸看了一眼温煦，开口道：“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不用送你到校门口吗？”温煦随口道，“没关系很方便的。”
“不用了，现在下车我正好可以一路走过去，熟悉一下去学校的路。”纪馁说着话，等温煦把车停靠到路边后，解了安全带，提着书包下车，站定后对温煦挥了挥手，“温煦哥再见。”
温煦隔着车窗看向她，微微颔首：“回头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纪馁点了点头，把双肩包背好，转过身朝马路对面的学校走了过去。
她进了学校后，按照学校门口公告栏里张贴的学校平面图，找到高三年级所在的行知楼，然后上到三楼顺利找到了教师办公室以及自己的班主任陆菁。
陆菁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齐耳短发，长相很是温柔秀气，因此纪馁在她面前并不太紧张，跟她聊了几句手续上的事情后便跟在她身后去了教室。
老师一进门，原本稍显喧闹的教室渐渐安静，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好奇地落在纪馁身上，陆菁示意纪馁上前：“好吧，大家也看到了，这学期我们班来了一名转学生，从今天开始，她会和大家一家度过高中的最后一年，大家欢迎她。”说着话，她侧过脸看向纪馁，示意她跟大家打个招呼。
虽然知道自己来到新学校难免要过这一关，不过纪馁还是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尴尬感，她紧紧抿了下唇，飞快地交代了自己的姓名之后就卡壳了，跟讲台下的同学大眼瞪小眼，气氛稍显尴尬。
412急的上蹿下跳，对她的表现表示不满意：“馁馁，你怎么能这么做自我介绍？只说个名字算什么自我介绍啊！”
难道不是应该说说自己的兴趣爱好，然后至少也得跟大家说一句很希望和大家做朋友的场面话啊！
“那样好尴尬！”纪馁拼命在心里打叉，拒绝412给她提供所谓的“正确答案”。
412忍不住翻白眼：“难道你现在不尴尬？”
当然尴尬。
纪馁觉得自己这会儿简直就是当众处刑，还好陆菁很快就给她指了个座位，纪馁松了口气，赶紧走到陆菁刚才指的位置坐了下来，她放下书包掏出笔袋，下意识扫了一眼身旁的空位——她的同桌，好像还没有来。
盯着那空位看了两眼，纪馁收回目光，却又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一道视线牢牢盯着，她左右张望了一眼，随即有些意外地对上了一双冷淡中却又带了几分审视的眼睛。
黑长直发，公主切刘海，表情冷淡又漠然，黑眼珠仿佛无机物质构成的玻璃珠——分明就是面馆里遇到的那个女生。
她叫什么来着？
纪馁抿起唇角，还没想好要做什么表情，就见对方一副根本不想多看她一眼的样子，冷冷地移开了视线，纪馁顿了一下，微微挑了下眉，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新雅高中的第一节课从八点五分开始，四十五分钟后下课，课间休息十分钟，下课之后，班长徐希珍按照陆菁的吩咐，主动过来找她。
她是个拥有严肃表情的女孩，戴着眼镜，短发，在第二节课上课铃响之前以一种不容她拒绝的语气跟她说：“待会儿大课间的时候，我带你去领校服。”
纪馁能说什么，她只能附和地点头同意，然后一个人继续霸占着一张课桌，上完了第二节英语课，因为直到第二节课，她的神秘同桌仍然没来。
也不知道是不想来，还是有其他事情耽搁所以迟到了。
第二节课后，徐希珍果然等着她一起去后勤处领了校服，顺道办了校园一卡通。
徐希珍带她回教室的路上顺便告知她注意事项：“一卡通在食堂吃饭、或者校内超市都可以使用，充卡也很简单，不用再跑后勤处，学校食堂一楼就有充卡器，钱花完后，你自己过去刷卡就好。”
纪馁看着徐希珍额头上的薄汗，诚心向她道谢。
“没什么，”徐希珍摆了摆手，带着她脚步匆匆地赶路，“我们抓紧时间快点回去。”
纪馁应了一声，跟着徐希珍回到教室，然而才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座位旁边，坐着一个女生——正是她失踪了两节课的神秘同桌。
即便坐着，也能看出来她是个瘦而高的女生，头发染成了灰青色，漂亮的丹凤眼眼角微挑，此刻她正在跟人说话，不，是别人说，她在听，说话的人就是第一节课上课之前那个伸腿差点绊倒她的眼线女生，那女生陪着笑，像是在解释什么，但是她的同桌似乎很不耐烦，眉头拧着，脸色沉着，那女生说了几句觉得没意思了，讪讪地对她同桌点了下头就走开了。
只是她走开就走开了，纪馁倒也无所谓，但是她走开之前非要转过头来看纪馁一眼，纪馁就觉得有所谓了，毕竟她那表情看起来可太不友好了。
总不能……是迁怒？
纪馁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这才走了过去。
察觉到她的靠近，她的同桌很冷淡地抬眸朝她看了一眼，那一瞬间，纪馁觉得她的眼神仿佛有实质力量似的，沉甸甸地砸了过来，她顿了一下，才在她身旁坐下来。
纪馁收拾了一下课桌上的文具，顺便把装校服的袋子挂在椅背上，她微侧过身，挂袋子的时候顺势抬了下眼，就看到她的同桌虞慕骁正一手撑着下巴，神情慵懒却又满怀兴趣地看着她，纪馁忍不住呆了一下。
虞慕骁看着她突然打磕绊的样子，无声地笑了一下。
无意中做了预知梦这样古怪的事情发生在暑假期间，她在梦里已经26岁，经历了被人恶意陷害最终含冤跳楼的惨烈结局，然而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还好好的躺在床上，以至于她困惑了好久，怀疑究竟是南柯一梦，还是重生回溯了时光。
然而在梦境里看到的一切似乎正在与现实重合，试探过几次的她不得不相信，或许她真的是梦里那个恋爱脑蠢得掉渣的傻女人。
她，虞氏的长公主，居然是个恋爱脑？居然还拱手让掉了家业？
她到底是缺心眼还是脑子进水了？居然会干出这种事？
正因为如此，她这一个假期都带着怨气，性情大变作天作地，家里人都默认是有人招惹了她，处处呵护时时陪着小心，所以她很难相信，如今对她笑脸相迎的那些所谓的“亲人”，居然就是梦境里为了利益给予她致命一击的人。
早上她为什么会迟到，就是因为她在学校附近遇到了梦里那个坑了她的男生，因为他，她很快就会离开学校，所以她当即命令司机跟上那个男生，去验证自己的猜测去了，也因此错过了新同桌的自我介绍——虽然她压根就不记得自己的同桌是不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但是她隐约记得她当初离校的时候，这女孩似乎得罪了人，因此遭人霸凌。
不过……只要是梦境里没有害过我的人，就有可能成为我的好朋友，做我的助力。
所以——
纪馁眼睁睁地看着虞慕骁一瞬间切换掉先前那种傲慢冷漠大小姐的模式，主动向自己抛来了橄榄枝：“新同桌？认识一下，我叫虞慕骁，自刎乌江的那个蠢虞姬的虞。”
还真是……别具一格的介绍。
纪馁没忍住，笑了一下，笑过之后才开口：“我叫纪馁。”
虞慕骁侧对着她看着她收拾桌面，一手撑着下巴一边随口道：“败而不馁的馁吗？挺别致的名字。”
纪馁眼神微动，下意识转头看了她一眼，却看到虞慕骁仍旧在打量自己，甚至在她看过来的时候，还特意歪了歪头对她露了个淡淡的笑脸出来，跟刚才她给她的初印象完全不同，纪馁有点意外地看着她大玩变脸游戏，觉得自己还是见识的太少了。
好在这时候上课铃响了，虞慕骁也收回了视线，懒洋洋地翻着课本，纪馁又看了她两眼，总觉得自己的同桌身上有种特别违和的感觉，既似厌世到愤世嫉俗，却又仿佛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甘心，非常矛盾，她明明很不耐烦，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出来，但是却又极力在控制着自己。
真是矛盾的人。
第三节课是数学课，老师姓王，是个三十来岁相貌平平无奇的男人，却出乎纪馁意外地教学水平非常高，前半节课她几乎很少走神，只偶尔分神看了两眼虞慕骁，发现她居然也听得格外认真，只是后面老师布置习题的时候，纪馁才发现虞慕骁好像完全不会，因此当纪馁察觉到虞慕骁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写的满满的草稿纸的时候，纪馁非常确定自己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光。
“你居然都会……”虞慕骁小声感叹了一句。
“这节课讲的内容我刚预习过。”纪馁小声回应。
“咳！”数学老师从她们这桌转过去，轻咳了一声提醒她俩专心，纪馁连忙低头拿起笔做出题目还没写完的样子，至于虞慕骁，她极其自然地翻了一页书，就好像草稿纸上的空白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好不容易撑到下课，目送数学老师离开教室之后，纪馁很清晰地听到了身旁传来了好大一声叹息声，她转过脸，就见虞慕骁一脸纠结地看着她的课本，自言自语道：“明天的考试……我能请病假吗？”
在她的梦境里，她高三没读完就离开学校了，后面也没有继续学业，陡然之间被填塞了数年记忆，她感觉之前学的东西都快忘掉了，再加上暑假她忙着作天作地，根本就没复习，现在让她考试，那不如直接要她的命好了。
纪馁沉默了一下：“我猜老师应该不会准你的假。”
“你猜对了，行吧，这次考试就算了，我有预感自己会考的特别差，”虞慕骁又叹了口气，毕竟从她梦里开始算的话，她丢开高中课本都快十年了，“就算临时抱佛脚，估计都不行了。”
她有点难过，就算只是预知梦，但是最后那么憋屈无奈痛苦地死去，委实不是让人愉快的体验。
纪馁迟疑了一下：“明天才考试，你争取……复习一点是一点？”说着话，她想到什么似的，打开书包把自己整理的复习资料拿出来，“我知道新雅高中开学就有考试，所以提前复习了一下，准备了一些资料，要不然……你拿去看一下好了，好歹有个大致印象。”
“可以吗？”虞慕骁感觉自己收获到了意外的惊喜。
“可以，我已经用好了。”纪馁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复习资料拿给她。
“我一定会好好复习的。”虞慕骁点了点头，“纪馁，谢谢你啊。”她对纪馁露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既然你借我复习资料，那么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所以我觉得有件事，我得提醒你认真对待一下……”她下巴朝前微微一抬，“那个探头进来像是要找你的家伙，认识吗？”
纪馁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抬头看过去，就看到另一个熟人——那个被她在面馆里吓到过的红毛小子，于北耀。
见她注意到自己，于北耀一点儿也不介意这是别人的教室，就这么大咧咧地走了进来，朝纪馁面前一站，粗声粗气地开口：“放学后别急着走，我们有事找你！”
“你们……吗？”纪馁的声音幽幽响起，眼神朝他身后飘去。
于北耀觉得自己的火气“蹭”的一下就蹿了上去，他猛地一拍纪馁的桌子，“我警告你少给我装神弄鬼！怎么，你还想再耍我一次？我告诉你这一次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想到上次自己居然会被她诈到，于北耀是越想越生气，没想到这个臭丫头居然还想故技重施？
他是绝对不会再上当的！
纪馁看着他气的横眉竖目的样子，嗤笑一声，冷淡地开口：“我为什么要等你们？”
“让你等就等，哪那么多废话？”于北耀不耐烦地开口，“肯定有事找你才让你留下来的，怎么那么多事儿！”
纪馁没吭声，但是于北耀却觉得她是答应了，所以哼了一声之后，就趾高气扬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你怎么跟他结上梁子的？”于北耀一离开，虞慕骁就好奇地问出了口。
“我也不知道……”纪馁单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垂眸玩着笔道，“大概就是单纯的看不顺眼吧。”
“如果他们找你麻烦，你跟我说，就冲这个，”虞慕骁晃了晃手里的复习资料，对她笑道，“我帮你啊。”
“没事儿，”纪馁摇了摇头，“他们应该不会太过分的。”
应该不会……吧？
毕竟他们跟温煦都熟，她跟温煦也熟，所以四舍五入，她跟他们也算是——
纪馁抬眸，朝恰在此时走进教室的明雪晴看了过去，视线相触的瞬间，明雪晴毫不在意地表达自己的态度，再次给了她一个清晰的嫌恶又反感的眼神。
好吧，没法四舍五入，她跟他们真的不熟，完全不熟。
纪馁觉得自己的涵养已经算很好的了，但是几次三番被人这么挑衅，她也有点上火，因此这次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急着收回目光，反而迎着明雪晴的注视，面无表情地就那么看着她。
被纪馁毫不退让地盯着，明雪晴似乎有点意外，她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末了到底是挪开了视线，但是即便如此，纪馁却清楚地知道，这并不代表她就此选择了退让。
不过那也没什么。
纪馁淡然垂眸，同样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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