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晏又玦不对劲。
事故发生的时间刚好是他们“三天约定”期限的最后一天, 会是巧合吗？
晏又玦说要三天时间解决私事，可这三天他几乎都耗在了游己的妈妈沈思琳这里，关着陈晴和汪的禁闭室，晏又玦甚至一步都没踏进去过。
他在等什么？
李南梦动手为吴柯报仇, 他又是否事先知情？
“笃笃笃。”
幽微的敲门声在午夜响起, 只三声便停息了动静。
付予还将左臂从游己的怀中小心抽出, 游己怀抱一空下意识翻身去找，摸到身旁一个同样有些冰凉的“物体”顺势捞入怀里。
这个冰凉的“物体”是游己今晚带着一起睡的小李康。
李康睡的并不安稳，但由于某种原因，却也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
正在他们头顶的窗台上吸收“日月精华”的小雪莲似乎是见付予还要起身走开, 也想要跟上去, 歪着根茎伸展花瓣就直直往窗台下跳。
这朵时不时会忽然冒出, 开到游己头上的小花是游己众多精神体雪莲中最小的一朵。
几乎只有其他正常精神体雪莲的十分之一大小。
身为S+级精神系异能者，游己的精神力非常强大，他的实体化精神体不像其他系的高等异能者为单一具象化实体。
而是游己的精神力可以悉数转化为成千上万朵雪莲花实体集中出现。
这些精神体雪莲即为游己自身的精神力本体而非具象实体。
游己自从知道了这朵最小雪莲花的存在，小雪莲出现的频率也紧跟着直线上升, 并且时常不由游己控制, 游己郁闷之余便开始和小雪莲斗智斗勇。
例如，昨晚在哄李康入睡前，小雪莲又不听话地跑到游己头上撒野, 游己便顺手将它扔到了图书室高高的窗台上。
少管所图书室的窗台对于小雪莲来说非常高，如今小雪莲莽撞跳下却一点损伤都没有。
付予还的精神体“冰”托住了小雪莲。
冰将小雪莲“护送”进付予还掌心，付予还才蹙了下眉, 小雪莲便迅速收拢花瓣片，摆出一副害怕挨打的“受气包”模样……
物似主人形。
付予还无可奈何, 将雪莲放入胸前口袋, 打开图书室大门。
门外, 晏又玦好整以暇地和付予还摆手打招呼，伸着脖子往里探了探，悄声问：“游小己睡了吗？”
付予还点头：“他听不到。”
付予还起身前，隔绝了声音空间。
白天，汪山闯进沈思琳的病房告知禁闭室着火后，晏又玦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疑。
“你想说什么？”付予还率先开口。
“那得看付哥想听什么？”
当游己与付予还赶到少管所禁闭室时，那里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游己用异能将李康强行催眠，然后跟着付予还一道进入火场……
晏又玦双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听我妈妈死了为什么我不像小李康一样又哭又闹？还是你和游己在未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需要我千里迢迢透支异能来撮合你们？”
少管所禁闭室中，三具尸首，全部没有一丝挣扎迹象。
如付予还先前所猜想的，很可能是李南梦提前动了手脚，让其他俩人在失火前就没了意识。
游己和付予还从头到尾没有真正与陈晴和汪他们面对面对质过，就已经永远失去了亲手报仇的机会。
李康哭闹了一晚上，游己也跟着折腾了大半夜，软硬皆施地又是安抚又是使用异能才勉强将小孩儿哄睡。
“付哥想知道我有没有参与——”晏又玦捏了捏挺直的鼻梁骨，笑着问：“弑母？”
李康的反应才是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正常该有的状态。
然而晏又玦不是孩子。
也不是第一次失去母亲。
“我曾经回到过我爸爸死亡前那个时间段不止一次。”
“也经历过无数次陈……我妈妈的死亡。”
晏又玦坦然道：“这是她的结局，无论是谁动手，又是以任何方式，她都只能用死亡交代。”
对晏珏，对陈晴自己，对所有被陈晴伤害过的人，陈晴不会说道歉，因为她至死都放不下心里的执念，这将是她最好也是唯一的归宿。
“虽然我早就习惯了。但动手的这个人，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是付哥或者游己。”
他们毕竟是晏又玦的妈妈和汪山的爸爸，而付予还、游己、他、汪山，他们还有一辈子要一直做朋友。
晏又玦像是感觉有些冷，他双手插兜斜靠在图书室大门边的墙壁上，墙体年久失修，已经严重开裂掉灰，但晏又玦靠上去时似乎浑然不觉。
他将大半重量倚靠在墙壁上，唇角始终保持着一抹仿佛与生俱来的标准微笑弧度：“我想救晏珏，最开始我真的想以命换命换回他的命。”
晏又玦已经不太记得小时候和陈晴相处的那些细节了，自从他掌握了时间系异能，他在时空中兜兜转转穿梭流浪了不知多少时光，对时间的概念也早已模糊。
记忆与记忆的叠加让他有了一种对时间的失真感，他常常不知道自己身处在哪？是谁？又到底要做什么？
他也很久没有回去过他的爸爸晏珏存在的那个时空了。
因为他害怕。
晏珏曾抚摸着17岁的晏又玦的“小和尚头”，温柔地对他说：“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而我们又又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陈晴一直告诉晏又玦，他的生命是晏珏给的，是父母给的，所以他穿越回去救晏珏天经地义。
但晏珏却告诉晏又玦，他已经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了，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他生的权利。
“我很爱这个世界，也很舍不得离开。”晏珏包容又心疼地看着晏又玦，“可我家又又不喜欢这个世界，再给世界一个机会，让它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晏珏说自己小时候有父母兄姐疼爱，长大后有至交好友，亲密的爱人，还有了他这个来自未来愿意以命换命救他的孩子。
他的人生已经太圆满了，他想让他的孩子也尝尝被世界温柔以待。
“你可以去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交心，可以去帮助弱小，也要学会爱自己。”
你对世界如何，世界如何对你。
也许晏珏不是世界上命最好、最幸运的人，但他一定是最幸福的。因为他懂得发现生命里的美好，然后以温柔回馈生命。
晏又玦沉迷在爸爸的这种温柔包容之中，一次又一次任性地返回那段时光。
后来他又在无尽的时光流浪中结识了游己——一个他认为世界上最幸运，命最好的人。
“这货真的像颗随遇而安的小太阳，把他扔哪儿都能自主产热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晏又玦怀念道。
“他后来怎么了？”付予还轻声问。
晏又玦与他说这么多，绝对不会是为了告诉他，游己幸运、命好、像太阳，因为这些东西，付予还比他更清楚。
那么晏又玦深夜到访，还希望避开游己的原因是？
晏又玦从插着的裤兜里掏出了一张长方形的纸张，付予还视线随之紧锁住那张纸上十分眼熟的“鬼画符”——
是游己穿越时带过来的那张“时空机票”？
那封星历222年的晏又玦亲手写给星历210年晏又玦的信。
“你看得懂上面写了什么？”
是了，眼前的这个晏又玦正是星历210年的晏又玦本人，他又怎么会真的不认识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呢，不过是初次见面时跟游己装傻罢了。
“这上面只有五个字——”
晏又玦轻而缓地道出：“别送他回来。”
将信纸交给付予还，晏又玦深吸了口气，又悠长悠长地从肺部慢慢吐出去后，说：“付哥，我不是第一次回星历200年。”
准确来说，晏又玦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星历200年。
他是时间系异能者，与游己穿越时空不同的是，时间系异能者在同一时空内只能存在一个。
如果晏又玦出现在星历200年，那么无论这个时空中原本有没有原“晏又玦”或比他异能等级低的其他时间系异能者，都将因为他这个SSS级的时间系异能者到来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时间规则之外。
时间系异能者具有唯一性，空间系异能者亦然。
只要付予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一天，这个世界就不可能再出现其他的空间系异能者。
“游己可以穿越回星历222年，但你不行。”
晏又玦搓了搓手，总觉得这间图书馆的温度在持续变低，他对着手哈了口气道：“付哥如果穿越，时空就有可能发生错乱崩塌。”
作为时间系异能者穿越，晏又玦保持时空“唯一性”的方式就是代替他在本时空中的自己，他的到来，将使得这个时空比他低等级、低能力的自己直接消失。
而在他离开时，又会留下新的时间分.身，继续代替他在这个时空中存在。
但作为空间系的付予还却不能如此。
空间系支撑本时空在空间上的完整性与统一性，每个时间点上的空间大小其实是存在差异的，所以一旦付予还跳跃时空，时空在空间上无法重合就将发生剧烈碰撞，影响整个时空的正常运转，甚至是毁灭。
“你带游己走吧，付哥。”晏又玦沉默了会儿，说：“去哪里都行，别管辐射区了。”
图书室内的游己在这时动了动脑袋蹭枕头，付予还的目光轻轻落过去又很快收了回来。
他问：“为什么？”
晏又玦让他带游己离开辐射区，却始终没有回答他提的那个问题。
游己在未来的十年间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他明明表达过自己不回去222年也可以，但听晏又玦刚才话里的意思，仿佛又不是这样？
“因为……他留在这里会死。”果然，晏又玦道。
“让游己尽快远离辐射区，或者十年后他独自返回星历222年。”
像是对这两种解决方式也都不甚满意，晏又玦按了按额角道：“总之很麻烦，你们之间有空间锁，你带他走他反对不了。而且你们现在在一起了，他也会愿意听你的。”
“……与他的‘汁液’能力有关？”
付予还胸口的小雪莲在他问出这句话时突然从口袋中一跃而出，付予还下意识接住小雪莲，晏又玦对此却毫无反应。
SSS级的晏又玦看不到这朵小雪莲精神体？
小雪莲扒着付予还宽大的手掌一路连滚带爬地沿着他的手臂攀上肩膀，最后一头栽进他的颈窝里。
付予还问话时神色如常，脖颈上却有两条青筋异常凸起，小雪莲蹭啊蹭着其中一条暴起的青筋。
像是在安慰说：“乖哦，别怕。”
对于晏又玦三缄其口的未来祸端，相关成因其实并不难猜。
游己身上的这一特殊“汁液”能力一经证实，付予还就知道，未来纠缠在游己身上的问题与麻烦无法避免。
可游己是完全具备自保能力的。
精神系异能者具备非常完备敏锐的精神力自卫保障系统，要是只求自保，几乎算得上万无一失。
除非……是游己自愿。
“付哥别问那么多了。”
晏又玦摇了摇头，以掌握拳一下一下轻捶着背后的墙体，最后道：“知道的越多反而束手束脚，你带他走就是了，我不会害你们的。”
……
晏又玦离开后，付予还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地铺睡下，而是一个人在窗台边站了很久。
游己从沈思琳失踪开始，无论是凝聚全部精神力进他的精神海解除“无人区禁制”，还是后来抽骨髓液，探访陈晴的记忆成像以及为沈思琳催眠、安抚李康精神情绪……
大量的精神力损耗来不及补回，他这些天几乎都是沾床秒睡，偏偏又总是各种事端频出没法好好休息。
付予还最初以为像游己这种出身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从小没吃过苦，到辐射区这么长的时间，虽然没抱怨什么，但至少一心想着早点脱离这里的生活。
可直到他都成了对方的“男朋友”，游己也没有主动提过一句，想离开这儿，或者想去哪里的要求。
刚来辐射区的小半年虽然吃穿住行条件差，可游己还能算得上悠闲自在，无聊了翻翻基地图书室的古地球小说也能自得其乐。
然而最近这段时间，游己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付予还垂眸看着游己越发明晰的下颌角轮廓，捏紧的指节微微泛白。
游己不经意地翻了个身，从月光如水般倾泻进来的地铺位置，松开怀里的小李康滚进窗台下的阴影里。
付予还顿了顿，轻声问：“醒了？”
“嗯。”游己闭着眼睛点头，又伸出一只手臂滞留在头顶上方的半空中：“付神起身就醒了，晏又玦半夜跑来干嘛？”
“还故意躲着我。”游己嗤之以鼻地哼唧了声。
依旧闭着眼。
“怎么不用精神触角？”
付予还单膝蹲下，用右手去握游己伸出的手臂，游己的精神触角其实可以穿过付予还的声音屏蔽空间，如果他有心想去探听的话。
“不是这只手。”游己睁开眼，先是为了适应窗台边的光影快速眨了几下，随后嘟囔道：“要左手，我给付神暖暖啊。”
付予还的左手是假肢，由于昨天付予还没有重新浸泡血管粘合剂，现在的左手温度甚至比图书室室温还要低上许多。
“我懒得听晏又玦挤牙膏似的，挤一点吐一点。有什么重要的事，付神告诉我就好了。”
晏又玦每次说点事，总是三句真夹带七句假，要不就是语焉不详，问一句能绕个十万八千里，游己正困倦得厉害，实在怕被对方绕到头大。
将付予还的左手抱到肩颈中间，贴在自己最温暖的脖颈处用力蹭了蹭，游己又笑眯眯地问：“己己牌暖手宝是不是也很好用？”
付予还从善如流地“嗯”了声，冰凉的假肢贴着某个炙热的小火炉，像是整条手臂都活了过来。
“明天，我们就出发送你妈妈去核心区吧。”不知过去了多久，付予还躺回游己身侧后慢慢道。
作者有话要说：
游己：我兄弟和我老婆有了我不知道的小秘密？
作者：确定不是你闺蜜和你老……
游己：我劝你谨言慎行（精神尖刺警告！
作者：溜了溜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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