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竹叶青葱
临安王入京，虽是小住，但敬和帝这个当舅舅的心疼外甥，住在驿馆多有不便，特意在最接近皇城的朱雀大街中，挑了个风水极好的宅子赏赐给他。
又叫能工巧匠连夜修葺，将私库里不少好东西都移去临安王府，便是门口牌匾也是亲笔御书，桩桩件件，好似临安王要长住于京一般。
这本是段甥舅情深的佳话，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后宫妃嫔得了消息，那可安生不了了。
楚湮澜住进临安王府的第二日，孙贵妃便来向皇后请安。
彼时皇后正和江妩缝制香囊，听到素锦禀告后，毫不意外的点点头。“叫她过来。”
等到素锦离去，江妩便道。“孙贵妃大约是有事要和曼姨说，要不我先避避？”
“避什么，她为何而来你我不是心知肚明吗？”
得了李皇后首肯，江妩便继续缝制香囊，刚下针就见孙贵妃扭着小蛮腰出现，她年逾四十保养的极好，看着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只是素来明艳的五官被愁云覆盖，只见她神色惨淡的行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起来吧，赐座。”
“臣妾谢过皇后娘娘。”
江妩起身拜下，“贵妃娘娘安好。”
“郡主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江妩起身，正巧宫女搬来绣凳，孙贵妃整理衣衫落座，她见皇后与江妩忙忙碌碌，不由问道。“娘娘这是在缝制香囊？”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那些个虫蚁都出动了，做个香囊戴在身上防虫蚁。”
“这种小事自有宫人去做，何需让娘娘亲自动手？”
“不过是一点小东西，就当是打发时间。”李皇后将晒干的驱蚊草与茉莉花装入缝制好的香囊，随后放置一旁。“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一提起这个，孙贵妃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娘娘当真是有雅兴，只是臣妾不免替娘娘着急。”
李皇后强忍着笑意，不紧不慢的抬头。“哦？为何着急？”
“先前陛下就说朱雀大街的府邸要等着给几位皇子赐婚册王时赐居的，只是那临安王一来，陛下就赏了府邸。别的皇子也就罢了，三皇子可是嫡出，都还比不上一个临安王，这叫臣妾如何不忧心？”
孙贵妃咬着唇，一脸幽怨的看着皇后，只盼着皇后说些什么，哪想到皇后一点生气的模样都没有，就连手上动作都不停一下。“燕国是陛下的燕国，陛下想做什么，想赏东西给谁，哪有旁人置喙的份儿。”
“可是陛下此举明显就是偏心。”
“这话你在我这儿说过就算了，出了这道宫门不许再提。”
孙贵妃很是不甘，可见皇后眸色沉沉，心中万般言语自是说不出口，只好闷声道。“妾身明白了。”事情没有达到意料中的效果，孙贵妃自是坐不住的，找了个由头离去。
李皇后揉了揉太阳穴，笑道。“一贯天真，被人当猴耍也不晓得，有时候我还真羡慕她不谙世事的模样。”
“曼姨是在说孙贵妃？”江妩放下针线，轻轻眨了眨眼睛，流露出几分狡黠。“若非如此，曼姨如何能叫她坐到这个位置呢？”
“你说的不错，与那些有皇子傍身的聪明人相比，我倒宁愿是她，省去不少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过了端阳节，就是表哥的弱冠之礼，曼姨就没想过儿媳妇的人选？”
说起这个李皇后便来了精神，“自然是想过的，我看中你，若你能做我儿媳妇最好不过。只是你与三郎只有兄妹之情，从无男女之爱，我想的再好，你们不愿意，也不过是枉然罢了。”
江妩双颊微红，嗔道。“曼姨又来取笑我。”
“哪里取笑了，你年岁大了也该为自己想想，女子这一生最重要的莫过于找个可靠之人托付一生。”
江妩清亮的眸子有一瞬黯然，“何来托付一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有自己最是可靠。”
李皇后微叹，“这话说得没意思，你就是还未尝过情爱的缘故，这东西一旦沾染，便再难以脱身。”
“那我一辈子不沾染就是了。”江妩歪头，清润的眸子带着认真。
李皇后默默摇头，“痴话！”
江妩在宫中住了小半月，眼看着清明节将至，江妩要去宝国寺祭拜父母，遂向李皇后告辞回府。
清明节那日，江妩特地带了父亲生前最爱的竹叶青前往宝国寺。到了宝国寺江妩先去供奉江氏夫妻的长明灯前叩了三个头，将一壶竹叶青和亲自做的点心摆上，方才提着另一壶竹叶青去了后山瞭亭，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山上风大，郡主少喝些。”玉良抬眼看天，阴沉沉的，仿佛下一刻风雨欲来。
江妩没有说话，单手撑着太阳穴，闭上眼听风声。
玉良犹要再劝却被玉息拦下。“随她去吧。”
玉良叹了一声，再不多言。
“定国郡主。”
清越的男声夹杂着风刮过的声音传入江妩耳畔，她睁开水雾朦胧的眼回头，只见一男子迎风而立，风卷起他素白的衣衫，便如同山中精魄化身。他向前走了两步，江妩更加清晰的辨认出他清清冷冷的容颜，原本淡如水的眸子却因为嘴角的弧度，添了几分柔和。
“燕归说的没错，你果然在这里。”
“你——”江妩愣愣起身，“临安王找我有事？”
楚湮澜摇头，“自是燕归说今日你必定回来宝国寺，祭拜过后会坐在瞭亭喝酒，我与他打了赌，特意过来瞧瞧输赢，如此看来我是输的彻底。”
江妩嘴角微抽，“你们两个还真是无聊。”
楚湮澜目光略过酒坛和酒杯，凝视着目含悲伤的青衣女子。“不喜喝茶、喜欢饮酒？”
江妩点头又摇头。
“嗯？”
“喜欢是喜欢，但喝酒误事。”
“你才多大就这般老气横秋的，随心所欲一些不好吗？”楚湮澜身子一转，直直看她。“与喝酒误事相比，你这般小心谨慎，活的才叫一个累。”
江妩不欲与他解释，指了指酒坛。“要喝一杯吗？”
明显的转移话题，楚湮澜也明白她并非轻易敞开心扉之人，默默看着她叫丫鬟去取个酒杯来。
一时风过，亭中无声。
楚湮澜轻咳道，“郡主是祭拜江侯夫妇的？”
“是。”
“可江侯夫妇不该是——”
江妩摇头，“我母亲葬在故乡徐州，父亲生前最大的意愿是和母亲合葬，所以并不在靖远侯府祖坟中。”
楚湮澜了然，想着话题沉重，遂不再提起。
玉息脚步快，没过多久就拿着酒杯回来，楚湮澜端起酒杯放在唇边，似乎想起什么。“佛门重地，饮酒是不是不太好？”
江妩眨了两下眼，噗嗤一笑，眼底流露出来的悲伤淡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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